今天想起来写婆婆，不是怀念她曾经对我的刻薄，而是觉得婆婆的一生也太坎坷了，一个生长在大都市的人，却在山区小县城里窝屈了一辈子，感觉也怪可怜的。
婆婆何金荣，属鸡，生于1933年，故于2010年冬，她比公爹小9岁。祖籍天津，什么地方人婆婆说过，以前户口本上也有详细的地址，好象是什么县我忘了，我和老公婚前曾去过婆婆的娘家，那时婆婆的父亲还健在，我们住在娘舅家，娘舅家的房子不大，两间小平房外加厨房，挤着老少三代四口人，可能在当时的那个年代还算可以的吧。天津那是中国的大都市，感觉娘舅家不象郊区很象是市区。听说婆婆还有一个妹妹，我未曾见过。
我们县属于黄土高原上的吕梁山区，县城很小，现在有十五万多人口，屁股大的县城来了些外地人，从口音到衣装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影响。那时候的婆婆在药材门市部站柜台，而我肯去药店给我的太姥姥买人丹药，再加上婆婆家住在我们家的巷子口，那是我们家担水的必经之地，影响里婆婆肯扎着一块方格头巾，别人扎头巾在下巴下打结，她却是在后脑勺上打结，感觉一点也不时髦不洋气，这就是我对婆婆最初的影响，那时我们还是陌路人。
也许是缘分吧，85年我和老公结婚了，对婆婆才慢慢有所了解。听老公说婆婆I6岁离家当兵，后转业到地方，在省药材公司上班，70年代初期响应党的号召和公爹携三个幼子插队落户来到我们县的金罗镇“寨则村”，住的是土窑洞，烧的是煤炭火，睡的是大土炕，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从省城来到农村，这是怎样的一种失落，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的老公在三兄弟中排行老二，那时正上小学，“寨则村”没有学校，只能就近到河对面的朱家店村小上学，冬天迎着晨曦出发，夏天踩着踏石过河，已成了上学常态。
老公小学毕业后婆婆一家举家搬进了县城北衔任氏的院子里居住，房子是公家的，面积不大，大概不足四五十平米吧，这一住又是十余年。
不知道婆婆是少小离家的原因，还是她的父母不懂得给她灌输中国传统的规矩，过年前要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把所有的垃圾都倒掉，平常不收拾的地方也要规整好擦干净……，这是祖祖辈辈延续下来辞旧迎新的传统规矩，婆婆家过年却不是这样。
记得第一次在婆婆家过年，除夕晚上婆婆一家吃着零食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看完就睡了，不懂的收拾家，大年起来6点多才在那里给箱子底边贴围裙、打扫卫生，感觉有点不入格。第二年我和老公搬到了我单位的家属宿舍住，过年时也是大年起来6点多天还没亮，老公放过开门炮后看着满地的炮叶，平时还不扫地的他，操起一把扫帚就扫院子，这些有违风俗的行为，点点滴滴多的去了，感觉他家把中国传统的规矩都颠覆了。
中国有句俗语：“看看他娘脚后跟,断他闺女七八分”，从他们母子的这些有失规矩的动作中就可断定婆婆不懂规矩。
不过婆婆思想很先进，尤其在国家政策上一点也不含糊，当年两家儿子正赶上计划生育，别人家都在偷生抢生二胎，人家的公婆是动员儿女们再生一个吧，甚至不惜找关系打掩护包着藏着，婆婆却是动员我们只生一个好，其实计划生育是谁生计划谁，不可能计划到婆婆这样的老婆子身上。
当年儿子们建房子，婆婆公公怕问他们要钱，一再申明他们没钱，其实儿子们都己成家，各有各的过法，各有各的计划。曾记得我和老公搬进单位宿舍时，空荡荡的家碗筷都没处摆放，我自己掏钱置办了个厨柜，婆婆还说我乱花钱。儿子们大了毕竟己经独立，不可能重复他们的老路。
1991年农历3月婆婆得了脑溢血，那年她五十八岁，半身不遂了二十年，她病了这么久，这也得益于她求生的欲望强，肯吃药肯锻炼肯配合医生，婆婆得病十年后公爹病故了。
说实话在我眼里婆婆不算洁净精致贤惠的女人，从卧室到厨房，从客厅到摆设，再从她的衣装到发型，那一点也看不出她是精明干炼贤惠的女子。既不会缝又不会织也不会做美食，只会做很一般的家常饭。有一年夏天我想为婆婆公公缝制一条裤子，买成品怕买不合适，我找了一位裁缝师去家里量尺寸，师傅后来告诉我说，你的公爹很细致，量了他的身子还不行，又把合身的旧裤子拿出来再让比量了半天，就怕缝不合适，而婆婆就不同了，只站起来让师傅量了量，要求裤腰做成松紧口就完事了。
婆婆还有很多优点，那就是中华民族的节俭美德被她传承的很是到位，衣服穿了穿了还在穿，不舍得置办象样的家具，一辈子也没用过正儿八经的厨柜，空火柴盒还攒下一摞一摞的，陈旧的东西有很多也舍不得丢弃，这也宝贝那也宝贝，对儿子孙子也很溺爱。
婆婆曾深深的伤过我，她经常在我跟前说我妈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在她眼里我是高攀了她家，甚至猜我是未婚先孕，问我工资交到了哪里，还一指头指着我，骂我不是东西，我是说也不对做也不对，一怒之下我逃离了婆婆家，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吗，大概有七八年吧我没登过婆婆家的门，过年时她们一大家团圆，我独自一人自伤悲。
婆婆好不好只有媳妇知道，媳妇好不好天下人都知道，我不在乎人们说我不好，就是我这样的不好儿媳妇，也许是我太傻吧，她晚年时我还把她接到家中，我妈拿着礼物来看她，她当下就让我把礼物折价还给我妈，太不懂得尊重人了，太伤自尊了。
我为她洗头、剪指甲、换尿布、擦屁股、洗脚，看着她感动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但也不会说几句感激的话。
说实话我不欠她的，凭她对我的伤害我完全可以拒绝她。书香门第出生的我，从小接受的是封建的传统礼教，我不可能弃她不管，为了我自己的小家也不可能那样做，可这份伤情就像一块伤疤，每逢遇事或无意触碰就能让我想起好多伤心的往事，不能放下不能忘却，真的伤到我了，临了她还老死在我的家中。
婆婆家一直想离开中阳返回太原，可他们就象被政府遗忘的人群，自己们也没有能力活动，只能无奈的客死他乡。
婆婆在中阳生活了几十年，除过乡音未改外，己看不出曾在大城市生活过的痕迹，甚至比我们当地人还看着土气。
其实和婆婆家当年一同流放到中阳的还有好几家，儿女们也是满嘴方言，都己就地娶妻生子，生活上己深深的烙上了中阳这块土地的印痕，这既是时代的过错，也是命运的安排，还有生活的诸多无奈。生是故乡人，死是异乡鬼，婆婆就是在中阳这块土地上走完了自己的下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