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兮

莫兮走了,似乎没有留恋也似乎没有牵绊!她的灵从身体里一点点剥离出来飘了出去。像她期待的那样,没有哀怨的葬礼仪式没有朋友所谓最后一程的相送,只是化骨成灰轻烟缕缕。莫念很贴心,在一个有风的日子把她放飞在一个空旷的山谷。莫兮很欣慰,这就是她想要的,生不得自由死总能自己做主吧。好在还有个莫念,这孩子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这世上,只有莫兮自己知道,莫念是她和雨暃的骨血。所以,这孩子莫兮很坚决的随了自己的姓。莫兮还记得有一次雨暃和她开玩笑说莫念就像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雨暃也的确待莫念不薄!因为名义上自己给了女儿一个还算幸福的家,所以,莫兮把莫念身世的的秘密永久的带走了就算为了换女儿的一世安好。莫兮多少是带着遗憾走的,她曾经甚至勾画着把她和他的骨灰撒在一起,就像廊桥遗梦里费朗西斯卡和金凯瑞一样。若说遗憾,这怕是唯一的了……

三生石旁彼岸花开的正荼靡,这彼岸花并不是莫兮想象里的成片花海,而是仅此一株,极尽妖娆又高傲地闪着诡异的光芒勾人心魄。奈河桥边,一位明艳照人的妙龄女子衣袂飘飘宛若天人,手捧精美的青花瓷器皿步履款款。不用过脑莫兮也知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因为只要有三生石头,彼岸花,奈何桥就一定少不了孟婆和她的孟婆汤。只是这孟婆让她太惊愕,传说里孟婆可是位凶恶的老婆婆,可眼前的孟婆分明就是娇艳欲滴的美娇娘嘛!呵呵,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嘛。这女子美就美呗也就罢了,偏偏又生着美目巧兮、身形倩兮。这美丽的女子手里捧的那碗汤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了,据说这孟婆汤也叫忘情水,喝下它前尘旧事一并忘却,然后从新轮回从头再来。只是,不知这孟婆汤的卖相是否也和这女子一样是极高的呢?莫兮一边飞快的思考一边四下张望,没有尽头的桥,深不见底的河水翻腾着滚滚热浪!天哪!这哪里是极乐之门简直就是地狱之门嘛!管它呢,既来之则安之!莫兮呆呆的望着孟婆手里的汤药,浑浊墨黑如漆且散发着刺鼻而难闻的味道。“这,这又如何喝得下!”莫兮喃喃自语道。“哼!孟婆汤,喝不喝得下去都得喝!除非你不入轮回!”这美女犀利的话语好像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也是,极美的女子也是极毒的药啊,这不难理解,更何况她又美目巧笑,不知过这奈何桥的又有几人能拒绝得了她的汤药呢!孟婆汤,莫兮终是没勇气喝下它!

莫兮逃一般的离开了三生石,四处游荡。孟婆倒是没理会她,生死之事予她看的太多也太了如指掌。该来时,终会来!莫兮……莫兮……有声音在呼唤她,时断时续。

一个午后,一处空旷的山谷,一个背影,几许呼唤……一个男人坐在一块石头上,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把头深深地埋在花间。“莫兮,莫兮……他似乎很哽咽。还记得吗?你总是告诉我说你喜欢活色生香的花朵,总是缠着让我送你,可我从来都没有送过!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总有一天会送你鲜花的!只是送来的有些晚你不会介意吧!介意就介意吧,我总算是有机会兑现我对你许下的承诺!你太可恶,居然早早就退场,剩我一个苟延残喘。你走了整整365天了,我一切照旧还是那么忙碌还是那么多琐碎的事,还是……还是在闲暇之余会想起你……”

哦!原来我这个游魂已经飘了一年了,为什么要这么漫无目的地飘着?为什么不去潇洒的去轮回?我并没有喝孟婆汤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为什我的大脑一片的空白?记忆?我的记忆呢?越是想越是痛,我头痛欲裂!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灵魂是没有任何感觉的,更不用说痛了!他是谁?为什么我的魂魄会在第一次见到他后有了知觉?我瞥了眼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似乎看到了我,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我,伸出手努力的抓向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是个魂魄,人是看不到的!随后他的眼神瞬间又暗淡了下去,撕下玫瑰花瓣向我抛洒下来。“我是悔恨自己的,莫兮你知道吗?你在的时候,我那么不以为然。我承认,你有时候让我很累,我刻意躲避;你有时候很烦,总问我心里还有你吗?那时候我总是会回你一句,你这么问有意思吗?有时候我甚至是讨厌你;我有我的生活,我也有我的责任和义务,你喋喋不休哀怨重重,像个神经质的病人三天两头就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那时候我都开始怕你;好吧,你可以不负责任的走,给我可以重见天日的自由!哈哈……多好……哈哈……可是我恨你!哈哈哈……哈哈……泪水还挂在他的脸上,他笑的歇斯底里。”一时,漫天漫地的玫瑰雨向我涌来,汹涌澎湃。

我被花雨砸晕了,向一处深不见底的黑洞滑落,一直向下!所有的恐惧向我袭击,无数的鬼魅在撕扯我轻飘飘的身体,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任由自己被他们吞噬。莫兮,莫兮……如果不是这呼唤太亲切太熟悉我怕是已被鬼魅们撕得粉碎了。这一声呼唤陡然间唤醒了我沉睡的记忆,所有的回忆如决堤的海向我涌来。我死前的那一幕幕都清晰的在我眼前放大,放大。走开,走开,我不要想,不要回忆,我语无伦次,大喊大叫……原来,我的记忆全是雨暃,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雨暃又是谁!哈哈,哈哈,我自以为是的封闭了回忆就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忆腐蚀了我的肉身,我杀死了我自己。我宁愿做孤魂野鬼也不愿喝孟婆汤!不肯喝孟婆汤是因为放不下有他的那些记忆!“莫兮,莫兮,你听得到吗?我想你……”是,我是想你的,为了逃避想念你,我把回忆都屏蔽了,我都不相信在忘却的日子里自己那么快乐,没心没肺的快乐,痛苦的快乐!可这些虚假的快乐抵不过他的一声呼唤。我从背后环住他,用脸紧贴他的背。如此的熟悉的气息我一时晕眩,一场久远的逃避终是不抵他身体的温暖!我吻干他脸上的泪水,在他温暖的怀里挣扎,不愿离去。毕竟,我是阴魂,予他是不好的,我会吸食他的阳气。尽管,我是如此贪恋他身体的温暖,尽管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槐花一颗颗从树上落下,风劲时便是一场落花雨。凋谢的花朵早已没有了芳香,残败一地,伤感无限……谁又能躲得过一场生死轮回呢?像这落花被迫剥离了树的躯干,平静的落下,徒留一地浅浅的回忆和一地满满的惆怅!花亦如此,何况是人?而我一个游魂能算作是人吗?人的光阴很快,而我的光阴很慢,很瘦。我不得不再次重复,我是个魂,游走在三界的魂。我没有白天和黑夜,我有的只是无期限的等候。我年年都会去找美女孟婆聊天,她年年都点破我但是从不说破,而我也年年都没勇气喝下她捧出来的汤药,我和她已经很熟识了,也是她给黑白无常说了情,我才能在三界里悠哉闲逛,也很少被其它鬼怪欺负。她和他们们都太清楚我迟迟不喝孟婆汤迟迟不轮回是因为什么?他们也懒得理我从不抓我,看到我都装作没看到,其实她和他们的大恩都铭记于心。我时常会去人间徘徊在他身边……我就是想这么陪着他看着他……总之,我就是阴魂不散,呵呵!也许是我太固执,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明明知道我的阴气会伤到他,可我就是舍不得离开。有一天,我又忍不住要靠近他的身体,我总是太贪恋他身体的温暖而无法自控。可就在我想拥抱他身体的时候我被一道耀眼的光芒刺了回来,我周身疼痛无比。我留意了,那光来自的脖颈一副精美的玉器挂件。呵呵,好吧,这可是我的克星啊!也许是有高人指点了他吧,好在那位高人没收了我!也许是他授意高人的,并不想伤到我!只是从此,我近他身不得!渐渐地我习惯了不去看他,习惯了自己的悠哉!

风似乎一点也不愿意停歇下来,颗颗槐花朵在我的眼前被吹落,吹着我的心生生的疼。10年过去了我依旧贼心不死常去人间溜达,看落花,听风听雨看雪落只是不在去看他。我的美女孟婆姐姐的苦口婆心在我身上淋漓尽致地发挥着它的作用,她骂我傻瓜,好吧,傻瓜也有傻瓜的坚持。她气得不理我,不让我去人间,我又是求情又是撒娇,她总说下不为例,又总为我破例。我开始自我修炼了,我听佛乐唱佛歌,在奈何桥边散步看彼岸花花开花谢。一晃20年过去了。不知,他可好……

20年后……。他们全家都去了另外的城市,因为女儿考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那个城市结婚生子。他退休后携老伴一起寻奔女儿去了。那个城市山高水长,气候是极养人的。他身形依旧,倒是皮肤白了些,人看上去较同龄人年轻些。除了带孙子他大多时间都在户外。有时会背包行走千万里,有时会爬山涉水登个顶。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还像朵玫瑰花一样开在他的心底,扎在他的心上?有时,我在他的梦外面看着他。他会喊着回来,回来,等等我……也许那梦里是有我的吧!当然,这只是我的也许。20年的日子足以改变很多,很多。我已不能用我的思维去猜测他,时间的力量太强大,没有不变的人和心。而我,却还是原来的我!

40年后……

花开有理花谢亦有归宿,莫兮已看开。莫兮算算他也该来了……他已白发苍苍,步履蹒跚脊背依旧是挺的笔直。莫兮看着他,泪流到了心里,她等他太久太久了。他们相对,他却不识她。也难怪,足足40载他与她无从相逢。莫兮在奈何桥边混迹多年,几乎没有人能抗拒孟婆的美,没有人能拒绝她的汤药。他,却是例外。他老泪纵横的说:“这一生我对得起任何一人,唯独辜负了莫兮,今生已然错过,我想带着今生的回忆去来世寻找她,我相信莫兮一定会在来世等我!所以,我不会喝这忘情的。”说完纵身跳下奈何桥,桥下热浪滚滚。孟婆女悠悠道:“这生死两不见,死了两不认,无缘的终归是无缘啊!莫兮你是转身还是转世?”转身也好,转世也罢,莫兮终是等到了他,即使他已不认得她!“或许,来世依旧是这样的情缘……莫兮,你也要吗?”这是孟婆最后的话语!莫兮已听不到了,她纵身也跳下了奈何桥,此时彼岸花开的正荼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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