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子”们的塔克拉玛干(四)

戈壁籽与挖大芸

康强走之后,公司组织了一次全面细致的体检,往常不曾检查的项目,什么骨密度、甲肽蛋白,今年都赫然在列。这口井草草收尾,一开始的大产量,到后来逐渐减少,最后连井底压力都没了。甲方决定关井观察恢复压力,这一折腾就需要十来天时间。测试队也停工休息,田总便决定安排一拨人回去体检,具体人选待兄弟们自行商量。

关井第二天,基地来的大巴到达,接上回去的兄弟,只留下了杨徐、老梁、维子和发电工老刘照看设备。

说起这发电工老刘,那是跟随独立支撑所需的发电机组一块儿来测试队的。塔中的独立支撑工况很多,公司六支测试队就有半数扎到这儿,老刘便在各队之间兜兜转转,风闻了不少趣事。

这天晚上,老刘来找兄弟们神侃:“杨徐,有没有看到我那屋几块石头,有几块皮子不错,说不定一刀下去,就是块上好的戈壁籽料。”

“吹吧,老刘!吹吧!那你老人家就发大财了。”

“嘿!你还真不信。我上口井遇到的一个发电工,人家捡了块戈壁籽,卖了6万。发电工不干了,回家享清福去啰!”

“6万元就回家享福啦?很容易满足啊。我说老刘,你那些石头都从哪儿来的?”

“这不到处转转捡的呗……”

“就这破地方还能捡到上好的石料?我就说平常没事儿你在外边瞎转悠啥呢,弄半天是捡石头呢。”

“小伙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和田)玉龙河都被挖掘机翻过好几遍,山里面的国营玉矿,也被武警牢牢看管着。现在这年头还奢望能在和田拾掇出几块宝贝儿,那是白日里做梦!但是这铺井场的戈壁石子,却也都是从和田、且末拉过来的,指不定就能捡到宝贝。”

“老刘,照这说法,你还真捡到宝贝了。走!瞧瞧去。”

叫上老梁和维子,兄弟们一块儿去到老刘房间。房灯大亮,一眼就看见床下几块大石头,都铺了厚厚一层灰。老刘把其中一块接近椭圆体的搬到门前的镂空踏板上,吹掉灰,再浇上一杯子水,石头一下子变得光洁。石面呈乌黑色,有一道道长条纹,以及灰色的斑点。担心看不清楚,老刘打开手电筒,光柱投射到石头一处。

“你们看这料子,乌黑发亮,光泽细腻,像不像一块墨玉籽料?”

“墨玉是啥子玉?我只听过做菜的魔芋,嘿嘿……”

“老梁,墨玉是和田玉的一种,稀有得很呐。这一刀下去要真是墨玉,那我真就赚大发啰。”

“老刘,那你得把它给供着了,睡觉就抱着当枕头,免得财飞啰。”

“徐,你别惦记,等老爷子我哪天回去,就跑到西部白马找行家瞧瞧,到时候请兄弟们喝酒!”

“好嘞!老刘,那以后可得叫你刘总了。鸟不拉屎的地方捡玉石,真本事!”

“唉……你们这些小伙子说话不中听,宝贝儿收起来哟,财不露白啦。”

转天,无事可干,老刘又来撺掇:“徐,没事儿干。走,挖大芸去!”

“大芸?什么鬼?”

“大芸都不知道?锁阳知道不?估计你们都不知道。老爷子给你们讲讲啊,这大芸可是好东西,本名肉苁蓉,大补药品,当然你们年轻人需不着。你们家老爹如果有爱喝泡酒的,可以切片扔进去,补肾壮阳。”

“这个可以。”老梁啧啧称赞。

“挖这东西不犯法?以前在哈拉哈塘,挖几棵红柳,砍几棵胡杨都要进局子。这东西这么名贵,还不被保护起来了?”

“保护个屁!我看其它队都出去挖,井队的人还切成片,蘸着辣子面下酒,第二天全都流鼻血,也没见谁来查过。再说现在这季节,还不确定能挖着,老爷子看你们几个无聊,拉你们去活动活动。”

“嗯……要不出去溜达溜达?”老梁嘀咕道。

最后商量维子看家,杨徐、老梁和老刘扛上铁锹,背着包与水出发了。

大芸,寄生在梭梭草的根部,因此得先寻觅到梭梭。这里是大漠腹地,梭梭的数量已是极少。出发之前,杨徐爬上房顶,眺望了一番目力范围内所有沙生植物,最后确定了一个看上去植物分布较密集的方向。

午饭后仨人上路。无风的沙漠能见度极好,但也很难判断距离的远近。看山跑死马,这是在新疆久待的人都明白的道理。走到第一处梭梭花了二十来分钟,小小的一丛灰枝桠周围扔了一地烟头、空塑料瓶、纸巾,还有动物的粪便。看来离营区较近,光顾过的人不少。

“挖吗?”老梁问杨徐。

“去下一个地方。”

杨徐把铁锹倒背在两肩上,唱起了小曲:“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老梁和老刘叼着烟,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身后。

第二处梭梭有三株,紧挨着扎根在沙垛子上。老刘围着转了几圈,笃定了一个位置,杨徐便开挖。这挖沙坑不比挖土,坑越深,沿着边坡向坑底滑动的沙粒速度便越快,量也越大。杨徐好不容易挖了五十厘米高,实际上也就三分之二高度不到。换上老梁,决定拓宽坑的面积,这样滑沙更多集中在坑底边缘,而正中间相对深一些。

二十多分钟过去,没看见一星半点梭梭的根系,老刘便叨叨起来:“看来还真不容易,这里旱得很,梭梭的根扎得深。”

“老刘,这梭梭的根直着长,还是斜着长?”

“直着长,也斜着长。垂直根能超过9米,水平分布的根可以延伸到10米以外。”

“那也不会这么久连一根须都没见着吧。方向错啦?”

“那……多半是方向错了。”

“老梁,先停下喝口水。”

这次由杨徐选择位置,老刘先上,挖了半米不到,老刘便欣喜地喊道:“有了!”仨人围过来,原来是挖到了梭梭的根。

“我来!”杨徐撸起袖子,接过铁锹,铲起一锹沙,抛洒向前方,又接着一锹,一番劳作,终于看见一个长满了茎须像苞米模样的块状物。

“就它了!”杨徐扔掉铁锹,改为手刨。一根三十厘米左右的大芸,像新生儿般被杨徐捧在手上,展现在大家眼前。拔去茎须,滋补上品大芸,表皮呈黑褐色,一块块鳞片又显得其像个长条的大松果。

“像玉米,又像根萝卜。”老梁讪笑道。

杨徐拿出塑料袋,将大芸小心放进去包裹严实,再放入背包。

换了另外两株梭梭,轮番上阵费尽力气又斩获两根。这次出来皆有战利品,仨人都格外高兴。天色将晚,回填了所有坑,抹得平整严实,各自补水,再休息了一根烟的时间,便准备返回。

深秋的夜来得较早,天色已有一丝擦黑,加上一下午的忙活大家都有些疲累,方向感也差了不少,居然找不着了来时的路。杨徐登上最近的沙丘,没有看到一点营房的踪迹。掏出手机,没信号……这才有些慌乱了。冷静……冷静,细想一下,虽说忙活了很久,但花在路上的时间也就一个多小时,这还得算上沙漠行走的速度损失,应该离营区不远。

仨人努力寻找脚印,趁着天色还不算暗,找着了一些。脚印很乱,一个人的脚印盖在另一个人的上面,有的脚印上还有四脚蛇爬过的痕迹。

“走不走?”老梁和老刘异口同声道。

“这鬼地方,除了我们也没其他人来过,走!”

脚印在一公里后又消失了,塔克拉玛干是流动沙漠,一天一夜就可以大变样,脚印已经被抹平,不复来时模样。

天已灰黑,杨徐掏出手机,两格信号!往旁边转下身体,三格!转回去,又两格!便又转回去,保持不动,试着拨通了维子电话。

“嘟……咔咔咔……”通了,但是有杂音。

“喂!徐!你们还没回来呢?”

“维子,我们迷路了!这里信号又很不好,你看能不能做点什么,让我们能看到方向?”

“我想想,点个火把怎样?但是太远的话,你们也可能看不见。”

“我好像记得井队营房的后面有几个废轮胎。你看能不能找人一块儿把它推到空旷地,然后点了。”

几分钟后,远远的荒漠中央,升起一片火光。一开始只是小小一团,后来便成了一个火球,趁着还没黑透的暮光,依稀能看到黑烟。

电话响了,“维子,看见了,目测还很远,我们马上赶回来!”火光,点燃了希望,在深秋的凉风中,在月亮星空之下,天地之间,仨人迸发出了罕有的激情,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在沙坡、沙丘,及沙坑的边缘腾挪跳跃,急速奔跑。

跑回营区已是大汗淋漓,火光熄灭,庆幸捡回来一条命。清点一下战利品,洗漱用餐,回房休息。日子就在这有惊无险的经历中,又翻过难忘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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