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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01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冷叫做南方的冬天。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江河的水汽穿城而过,寒意透过层层衣物,侵入皮肤,直达筋骨,每一丝呼吸都是冰冷的味道。
王之义下班走出厂子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细雨,天色早已暗下来,倒像是九十点钟的光景。
其实七点也好,九点也罢,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他每天下班之后只有一个去处,就是公司的员工宿舍。那是一个年代有些久远的筒子楼,密密麻麻地住满了人家。
他所住的员工宿舍是在五楼的一户两居室。当然,不可能是一两个人住。100平米不到的房子,两个卧室加上客厅硬是塞满了近十张高低床,本来就不大的一个厨房被当成了垃圾场,堆满了大家不用的破铜烂铁。唯一的一个卫生间没有采光,挂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排风扇也不知道坏了多久,里面时常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太舒服的味道。
在这间房子里,属于王之义的领地,就是在次卧角落里一张高低床的上铺。就在他的床头,有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窗户,就像是监狱里那种采光的小窗户。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开一个小窗户,但他并不介意,反而还很是喜欢。
因为每天当他无聊的时候,就会趴在床上,正好能够透过那一扇小窗户看到对面的几户人家。由于这几栋楼建的非常靠近,在采光要求不高的暗面,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只有可怕的几米。
而王之义所拥有的这扇小窗,就是在暗面。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在正常的窗户之外另开了一扇小窗,以增加采光。
在这样近的距离内,王之义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对面几户人家的情况。尤其是与他的小窗正对着的那间房子,里面的人和物看的一清二楚,如果是在清晨或者夜里不那么嘈杂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对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这算不算偷窥呢?
王之义也曾这么想过。不过这个想法立马被他否定了。
“我又不是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去看,他们就在我的眼前,我一睁眼就能看见。而且,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的确,这样的老房子,硬件设施本来就很落后,条件很差。住在这里的,要么是几十年没挪过地儿的老人们,要么就是像王之义这样群居的打工仔。
而在王之义正对面的那家,也是他最喜欢看、看的最多的那一家,住的是老两口和他们的小孙女。
他喜欢看着可爱的小孙女跟爷爷奶奶撒娇、发脾气;喜欢看着老奶奶用苍老的有些发抖的手给老头子捏捏患有风湿的小腿;喜欢看着心细的老头儿每天晚上睡前给孙女讲会儿故事,再给老伴儿端去一杯热牛奶,哄她把药吃下。
就像是在看电视一样,那扇小小的窗户就是他的电视屏幕。而这个“电视”的唯一“节目”,就是对面那户人家稀松平常的一件件小事。
可是在王之义看来,那是一个他当下十分渴望的梦想: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洋溢着浓浓爱意的,家。
02
为了让身子暖和一点,王之义就近到厂子附近的一家麻辣烫馆解决晚餐。他经常来这家麻辣烫,喜欢这里辣得淋漓精致的辣椒油。店主是一对热情能干的湖南夫妇,除了能做出诱人的香辣味道,也把一个小小的店面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周围很多人都喜欢来这里,所以常常都是爆满。尤其是在这阴雨连绵的寒冷冬日,更是一座难求。
王之义今天运气还算好,选完了菜,等了还不到五分钟,就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起身准备离开。虽然等的时间不长,但是他饿着肚子,又挨着寒风,淋着冷雨,实在是在门口站不住了。他看有人要走,就赶快往店里挤挤,想暖和一些,顺便占个位子。
门口比他先来的几个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也都一个劲儿地往里挤。其中有两个年轻小伙儿,一边搓手跺脚,一边还不忘互相开玩笑,你推我我推你的。一不留神,就把在他们前面的王之义碰了一把,本来店里就没多大空间,王之义被他们一碰,身子蹭到单薄的小吃桌上,把老板娘还没来得及收的一碗汤弄得溅了出来。
更糟糕的是,本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女孩子,正在忙着拿包拿伞,桌子上放着的一叠纸被溅了个正着。她又惊又急地喊了一声:“呀!”
王之义见状慌忙把那一叠纸拿起来,但却为时已晚,油腻的汤汁已经浸透了薄薄的纸面,弄得面目全非。他不知所措地向那女孩连声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在他身后的两个小伙知道自己闯了祸,也主动向那女孩道歉:“对不住,都怪我们胡闹!”
女孩神情缓和了一点,说道:“没关系的,反正也没剩几张了。”又指了指王之义脚下说:“麻烦你帮我扔了吧。”
王之义低头一看,就在他脚边有一个垃圾篓,边说“好的”,边把那叠纸卷起来放进垃圾篓里。
“晓雯,怎么还没好啊?”门口传来了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对面那女孩连忙应了一声:“哦,马上就来。”说完检查了一下位置上没有落下的东西,就跟面前的几个人说:“借过借过”,小跑着三步两步到了门口,然后撑开伞跟着同伴走进了夜晚的寒风细雨里。
王之义等老板娘把桌子收拾干净了才坐下,目光无意间落在垃圾篓里的那叠纸上。卷起的纸面上,上半部分写着一个设计得很漂亮的“梦”字,中间好像是一副插画,因为被油浸过而且又是卷着,看不出画的是什么,最下面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像是“書”字,其他的就看不太清了。
他本想捡出来好好看看,因为在那干坐着实在是太无聊,恰在这时,老板叫到了他的号,他立马过去端过自己的那份麻辣烫,闷头吃了起来,自然就不再注意那叠纸了。
03
吃得满头大汗的王之义把钱给了老板娘,准备回去。可是刚一出门,一股冷风直扑面门,脑门上热汗被寒风一吹,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鬼天气!”他一边嘟囔着,一边缩紧身体走进寒夜里。
要回员工宿舍,他还得到500米开外的一个公交站坐车,只要三个站就能到。要是在平时,他下班后都是自己溜达回去的,反正回去早了也没什么事儿,倒不如在外面散散步。
可是像这样的阴雨天,又刮着刺骨的寒风,如果再走回去,难免要大病一场。本来他这周的工作量都还没达标,要是再生病请个假,估计连工作都不保了。
他并不是多么喜欢这个工作,与他毕业之前的设想差距太大。但在眼下就业困难的形势下,他一个刚毕业半年不到的本科生,家里又没什么背景,能够有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已经很不错了。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他也真的是很卖力气地在工作。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就摆在面前,让他无法超脱自然。
他刚走了不到一半的距离,明显感觉到雨点开始大了起来。他摸摸头发,已经湿漉漉的了。
“必须得找个地方躲一躲了。”他心里这样想着。四周一打量,看见前面有一条挺繁华的商业街,于是就小跑过去,沿着屋檐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滑,因为他双手紧紧揣在兜里,这一下没反应过来,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后仰着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大理石台面上。
头部着地的一刹那,他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忽然昏暗一片。大概过了有半分钟,他才感觉到疼痛,神志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来来往往的许多人,绕开他匆匆忙忙地走过,偶尔有几人指着他互相小声说着什么,王之义头还很疼,没去注意他们,也不想去关注。他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上好几处疼痛不断袭来,可是他却反而感觉无比宁静。
“小伙子,你没事吧?”
一个温柔慈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王之义抬眼一看,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蹲在他身旁,布满皱纹的脸上透着关切。
“哦,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王之义说着用力坐起来,后背的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唉,这孩子!伤到哪了,要不要去医院?”老太太见他吃力,一边问一边扶住他的后背。
“谢谢奶奶,我真的没事,没有受伤。”王之义深吸了一口气,一鼓劲儿站了起来。
老太太见他能站起来,这才放下一点担心,说道:“天气冷,又下雨,这种本来就滑不溜秋的地面啊,最容易结冰。我走路都是一步一步挪。你们年轻人啊,也别仗着身强体壮就不留意,这要是摔出个好歹来,可不亏了一辈子!”
王之义点头说:“奶奶您说得是,我以后一定小心。您住在哪?路这么滑,我送您回去吧?”
老太太一摆手说:“不用。前面拐个弯儿就到了。我给我儿子打电话说了,让他在那等我。你也赶紧回去洗洗吧,衣服都湿了,可别冻感冒喽。”说完就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走开了。
王之义看着老太太远去,心里想现在大家都不敢扶摔倒的老人,今天他却被一个年迈的老人扶了起来,不由得摇头苦笑了一番。若是真摔出个三长两短,后果恐怕正如老太太说得那样不堪设想。想到这儿,他竟然觉得有些庆幸。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然有些夸张,但这或许是他这一天最幸运的一件事儿了。要不是他看到右前方的垃圾桶边上有一张眼熟的纸的话。
他走过去捡起那张纸,仔细地看起来。
正如他所料,那是一份传单。上半部分是设计得很艺术的两个大字“梦想”;中间的插画是一本翻开的书,从书页中引出许多色彩斑斓的图形,如火山喷发一般,又像是一捧五颜六色的花;插画的下面是另外三个字:“读書会”,“書”字是中规中矩的手写楷体毛笔字,与上面的那本散发着活力的插画“书”不同,这个“書”字给人的感觉则是厚重、沉稳。
再往下面,是两行小一点的字:“诚邀追逐梦想的你,一起从书中汲取力量。每周六晚七点,不见不散。”最下面则是常规的小号字体,写着联系人、电话和地址。
联系人是一个叫白修远的教授,地址王之义也不陌生,他以前去过那附近,从他的宿舍门口坐公交车,大概七八个站的距离。
王之义将那张传单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两面的内容竟然都是一样的,再没有其他的详细说明。
“真是没见过信息这么少的传单。”他心里这样想着,随手将传单扔进了垃圾桶里,踱着小碎步走开了,他可不想再摔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