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雨时，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电影画面里，在一对年轻的恋人大声争执过后，镜头慢慢地推向了远处。那里是一片森林，枝叶繁茂的树立在盛夏，凸显着另一种生机。
一边是红了脸的两人，一边是融洽的风和叶子，它们轻言细语着，风不停，话不断。可能发现，风仅是拂过着树梢，而不曾吹进茂密的林间深处。
与之久伴的风断不会一直如此，大风迟早会起。当它直抵林子深处的心时，整个场面怕又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人在风里，心里阴了天，放弃了达不成共识的沟通。树在风里，摇出的沙沙声，适时地填补了尴尬的言语空白期。
在那段镜头里，屋里有些安静，这才听见了外面的雨声。按下暂停键，走到窗前，看得出雨已下了有一会儿了，因为外面的灯光能照见已形成的一处处水洼。依据雨声和雨滴落在水面上的样子，知道雨不大。
在雨声成了唯一声音的环境里，它反而衬托出了远甚于无声时的寂静感，另一个“我”清晰地浮现出来，心里开始变得踏实，不再觉得空落。
而这是那部电影或其它消遣所给予不了的。
做着很多消磨时间的事，试图以此来填补空虚，却发现它是个无底洞，总也填不满。如要从根本上解决，大概就是不要冷落了自己吧。
早上起来时，雨已停了，天上的云被雨落成了灰白相间的模样，这雨应该是还没下得完全。
下完雨的云成了白色的，轻松得飘飘然，灰色的云却还像在憋着另一场雨。
它们层层叠叠着，像一座座山丘，一直堆到天际。两色的云聚拢着，纠缠着，没给蓝留出一丝露脸的缝隙。
下楼后，觉出风没了往日的“轻浮”，它有些潮湿，又略带着一点厚重。在这样的天色里，它大概也像人一样，会低落却说不出缘由。
抛开情绪，简单来看，阴雨天，或许只是楼外抬头可见的窗玻璃上，还透着灯亮的白天而已。
有住户楼外的晾衣架上还挂着衣服，但肯定不是在这个潮乎乎的早上挂上去的，应该昨晚家里就没人。这个时候，你是想做点儿什么的，但又不知从何做起。
这不比在乡下，遇见这种情形，只需在自家院子里喊上一嗓子。邻居如果没应答，就直接推门而入，家里要是没人，就先动手帮着拾掇拾掇。
钻进车前还犹豫着要不要折回去带把伞。虽说心里这么想，步子倒是没被那念头给纠缠住。
随着身子挪进了车里，那纠结便在车门啪的一声之后，被顺势留在了车外。瞬时感觉整个人被满满的安全感给裹了起来，被包裹得像那关上的门，严丝合缝的。
至少下车前，是不用担心淋着雨了。
人们惯常把阴雨天称作是坏天气，无非就是出行不便，或是在平时能做的一些事，这会儿不得不搁下。想想也是实在的道理。但换个角度看，这何尝不是一种很“自我”的立场呢。
阴雨天遮住了你的晴天，欲与你来个独处，你不情愿，于是打开了伞。有时它终于等到你扔了伞，却发现等来的并不是回心转意的你，而是因其它的事，你已难过得不顾一切了。
车没开出多久，车窗外，天又阴成一色。看见有个姑娘戴着鸭舌帽，提着旅行包，站在公交站牌前的人群中等车来。站在她周边的都是轻装上阵的人，所以不难一眼就把她分辨出来。
那个垂在她膝盖旁的包，圆鼓鼓的，里面可能装着买给亲朋的礼物，也可能是她的行程太长，需塞满足够多的个人行装。
在这样的天气里，被帽子遮挡住大半额头的脸并没露出焦虑的神情，反而像是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也许她并不在意车子何时能来，哪怕一时半会儿等不到，她也能从包里拿出把不带灰色的彩虹伞，撑起在灰蒙蒙的天下，让心情亮起来，等雨先来。
作为一个可能的旅行人，她或许是第一次站在那里，但看上去，却像是比每天都经过而熟知这里的人更自在从容。
我不会停下车来问她带伞了没有，也不会问她去哪儿，在雨来前能否载她一程。我和她并无交集，也不是真的懂她，她只是站在我所假设的意境里，试图帮她去规避可能出现的慌乱与不堪。
途中会经过一段沿海路，在阴雨天时，总感觉海潮声比晴天时更厚重有力。海可能觉得即将填补在它身上的雨，会让自己的身躯更显庞大，于是吼声里会揉杂着兴奋与自信。
而雨过天晴，海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这时再听那海潮声，不免让人觉得它是有些虚张声势了。
在单位附近停了车，去常去的一家小店吃早饭，它提供常见的豆浆油条一类的早餐，但最钟爱的还是葱花饼，略带一点咸味，炸得金黄香脆而不油腻。
通常都打包带走，今天看时间还早，就找了地方坐下来。当老板把饼递过来时，外面又下雨了。在他租这个铺子以前，摊子支个篷布摆在路边，下雨天就歇业了。
旁边桌是一对母子，母亲把剥好的茶叶蛋递给小男孩儿，他接过去，仰起头就把鸡蛋往嘴里塞。她瞪了他一眼，意思大概是怕他噎着。男孩笑出了声，像是一个明知故犯的孩子特意与母亲开的一个小玩笑。
外面下雨后，他就不老实吃饭了，不顾母亲的呵斥，一会儿跑出去一趟，淋一下雨，再尖叫着开心地跑回来。
看雨有要大的架势，匆匆吃上几口，准备离开。在起身的时候，男孩看了我一眼，自己突然就有了种要告别，却不知要告别什么的感觉。
走到门口，在望而却步的雨面前，我回过了神，似乎知道了要告别的对象，不是那些食客，也不是那间下雨天还能吃到喜爱食物的早餐铺。
而是那双眼睛，一双自己也曾有的，属于孩子的眼睛。
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藏有简单的乐趣，还有着一个对“他”来说，并不算坏的阴雨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