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小年后,家里需来一次大扫除,堂屋正门前的空地需清理一番,在平时晒枯树叶的地方,将从山上带回来、和叶子混在一起的枯叶末和小石头、砂粒铲到渠道边上去,将长在显眼地方、高高的牛筋草,用锄头铲掉,将地势高处的靠屋檐边已枯的冬瓜、丝瓜藤扯下来,将瓜棚架拆掉,整块荒地即变成了空旷整洁的小广场了。
接着还清理堂屋——将锄头、扒头、犁耙等农具摆放整齐,统一放到角落里去,将一捆捆的“毛柴”搬到牲口房里去,清理出尽量多的空间,以便大年初一舞龙队的十几个人能活动自如,在一边燃放的鞭炮也不会弹到他们的脸上去。还将扫把扎在一根长竹棍的尾部,高高举起,将堂屋高处墙上、横梁上和房子里的楼板下的“扬尘灰”扫到地下来,再收拾干净。
还将灶湾里和火炉房的柴湾里的厚厚的尘土加柴屑、用簸箕分几担挑到菜地里去。呆了整年的、全身灰色、椭圆型矮扁身材、能治跌打伤的土鳖纷纷晕头晕脑地逃蹿出来,蟋蟀和一大批藏在黑暗的灶墙上或是已冷却的大灶里的高脚、肉色的凸眼螽斯(也叫灶马,我们方言叫“灶鸡”)也急着跳得又快又远,一齐逃跑,反映慢的也有一两只没命了。它们是我们整个生物大家庭里的“小主人”,为了大主人过好年,只好受委屈,出去流浪一段时间再回来。
大队每年发给每个社员“缝”一身衣服的布票,大家平时都不舍得花掉,大部分都留到过年时,到供销社去挑厚布买,再提早约裁缝师傅上门来量身订做。整个大队一千多人口之中,做裁缝的不超过十人。越是挨近过年,他们越忙,一般一起来到我家的是三个人,俩公婆带一个徒弟,从早到晚忙两天,才能帮我们全家每人做好一身衣。他们一年四季都不要下地务农,做完一家又到另一家,也不用自己做饭,长期全身干干净净,边干活边谈笑风生,我真羡慕他们的工作。
大年三十叫年关,这不单是季节上一年的结尾,也是人们工作一年的结算日,借了别人的东西要还回去,包刮柴米油盐和各种工具,也包刮流通的货币。一年下来,家里请了理发师、木匠、篾匠、泥匠、瓦匠、漆匠、裁缝工还有零散杂工的工钱,都要兑清帐后,结清给师傅,借了钱干了大事业的,譬如:娶亲、盖新房的,一年还不完,也要还一部分,剩余的要商量、计划清楚,年后什么时候再还,信誉特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