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典型的六月阴雨绵绵的天气,要下不下,像个羞答答的姑娘一样,一点也不干脆,细细的慢慢的在那落,打伞吧,似乎又犯不着,从向阳小学走过两个马路口也就是咖啡店了,伞还来不及湿,目的地就到了。可是不打伞吧,好像就这五分钟,也可以搞得头发黏糊糊的,不是很舒服。更何况杰克平时工作太忙了,已经有三个月没去理发了。
杰克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下午三点的光景,进的这家咖啡店。工作日又是雨天,很容易找到心仪的靠窗位置,坐定,随便叫了一杯美式咖啡。
杰克今天似乎跟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白底淡蓝色条纹的衬衣,一副无框的眼睛架在高高的鼻梁上,牛仔裤,褐色的系带运动鞋。一副外企工程师打扮。
其实杰克的眼睛还是很大的,仔细看睫毛在男人当中算长的,但是今年已过35岁,加上越来越近视,眼睛下面的眼袋很大很厚,仔细定睛对着它们看出神,冷不丁的感觉两只眼睛的下面多画了两个半圈。有点可爱,有点可笑。
这样的外表总是让人觉得杰克应该平时一定是个很好说话的老好人。
就是这个老好人,眼睛虽然看着窗外,内心却气鼓鼓的。
因为刚刚在向阳小学的家长会上,被那些被业绩冲昏头脑的人民教师给气的。
杰克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堂堂211名校本硕物理系的理工男毕业,老婆大学虽然算不上名校,但是也是正儿八经的本科毕业,怎么他们的八岁儿子却要成为老师口中的智商不足的问题少年了?
不就是三次月考数学倒数第一吗?杰克的一贯的想法,任其发展为好,自己农村出身,小时候听够了父母亲的,读书是唯一出路,加上随着年纪的发展,自己越来越感受这样的时代,兴趣才是更重要的,所以在有限的工作业余时间,他更多的互动,是跟儿子一起看他喜欢的航母,玩乐高。至于成绩,等孩子掌握了学习方法,都能水到渠成。更可况儿子已经每次都考到了八十分以上。
所以他非常气愤,倒好像儿子数学是考试倒数第一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堂堂的教师,不认可他亲身经历得出的这么民主的教育方式,太可笑太可笑。
杰克隔几分钟抿一小口咖啡,不拿杯子的时候,他就转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睛对着窗外放空,这是他思考时候的典型的小动作,似乎在思考,似乎在纠结,似乎又在烦恼。。。
其实杰克自己工作是在一家500强美资工程部做工程主管,不大不小的团队有五六个人,麻雀虽小,五脏还算全的,工程的人手老板都给他配齐了,有做开发的,有做分析的,也有做测试的,按理说在工作上,对于一个项目来说,他是有自主权利的,自己的团队就能把工程的所有的事情做完,不需要看其他团队的脸色。
可是最近杰克却有点不顺利,公司去年接了一个美国的大案子,他们一个团队接不下来,就跟平时打交道比较少的一个团队合作,可是偏偏上个月两个团队拿出去的样品测试出了问题,客户那边要求返工重做。
平时这样的麻烦,就是项目那边协调一下,跟客户关系好的话,也就拿回来重新测试一下,找出问题解决问题就好了,可是这次不一样,因为案子比较大,所以惊动了美国的大总监。
预定今天下午五点开会,中国的两个工程团队一起参与,大家商讨问题所在点,就在昨天美国那边的平时私交比较好的一个美国人,偷偷跟他说,美国人这次可能要杀鸡儆猴了,估计要狠狠批评个把人,最危险的还是他所在团队下面的小王,因为当时样品最后核对人就是小王。
杰克知晓后,内心非常不爽,按理说,虽然小王是最后文件核对人,但是这不代表问题的根源是小王,这样不重新测试就草率的批评人,而且是他团队的成员,杰克内心是气愤,无助,甚至有点窝囊。
窝囊的主要原因在于,另外一个团队的老板虽然也是一个主管,也就跟他平级,但是人家团队平时跟国外的合作项目就多,不管怎么样,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美国人也会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好拿他的团队开开刀了。杰克的窝囊就是在于,自己这个主管,不大不小,平时吧,有点小话语权,年底也能意思意思给团队成员打打KPI,涨涨薪,可是关键时刻,不一定顶用,如果他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经理,那么这次这种情况说不定就是拿另外一个团队开刀了。
所以杰克借很久没参加儿子家长会就跑出来了,就是故意避开五点的会,想必他这个组长不在,老外也不会批斗太狠,本来也就是意思意思的,再说事后他自己的团队对于他的抱怨可能也不会像当场那么直接。
哪知道来了学校还是搞了一肚子火,虽然老婆也跟他提过,需要多多关注儿子学习,想到老婆,杰克又是一脸惆怅。
按理说10年前也是自由恋爱,老婆是本科大学同学的师妹,一个老乡会认识的,那时候清纯,怎么看怎么顺眼,对他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刚刚两年还能坚持每年冬天织个围巾手套,让他一度非常感动。
可是慢慢儿子出身,老婆也变成了一会儿隔壁邻居,一会儿这个老师那个校长,几年前还唠叨他没去世的母亲,虽说这些他都能理解,女人,特别是没有工作的女人非常容易陷入这种油盐酱醋,可是他确实不清楚他跟他老婆的内心距离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疏远了,现在仿佛每天也说不到几句话,唯一的也是关于儿子的生活起居的。
而且房事也越来越少,他根本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
咖啡已经见底了,嘴巴残留苦苦的味道,平时杰克在公司也习惯喝这种苦咖啡,倒也习惯,但是今天喝着似乎更苦。
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路人有打伞的有不打伞的,路上的行人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应该到下班晚高峰的时候了。
因为这几年稍微发福了,无名指的戒指有点紧了,这几个小时,杰克的无名指在已经一圈一圈的红起来了。
没有再续杯的打算,杰克望着窗外,突然的笑了。。。
翻看手表五点半了,起身,走到店门口,突然大步走起来,似乎需要通过这样的有力方式去发泄内心的什么似的。
他这么想着,现在去坐公交,应该能赶得上家里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