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棉花
没想到千月后来做了一名中学语文老师。
那天学生非要让她给他们讲一个爱情故事,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爱情是个美好又神秘的字眼。不知怎的,千月就想起了他——那个至今都未曾谋面的无名先生。
那是大一下学期的一天,她正躺在床上和舍友们漫无边际的聊天,慵懒地度过轻松的周末,窗外阳光明媚,很适合走走逛逛,然而,这一屋子女生却选择了窝在床上睡懒觉。那是千月最怀念的大学时光之一,周末早上的懒觉和每天晚上的卧谈会一样珍贵。聊兴正浓时,小六接到宿管阿姨的电话,然后告诉千月说有人找她,让她去宿舍门口一趟。
结果等千月赶到,一个人影儿都没见。
“人呢?”她左看右看。“走了。”宿管阿姨眼皮都不抬一下。
“走了?男生女生?”千月一脸惊呆状。
“男生。”她不耐烦的回答。大概这样的事情她见怪不怪了吧,然后递给千月两大兜水果,说那个男孩给她的。
千月默默地接过那个神秘人留下的水果,像提着一个探险的秘密。一路上她的脑袋里都盘旋着无数个大大的问号,到底是谁呢?
等千月回到宿舍,八卦的她们就开始盘问起来,“哇哦,到底是谁呀,这么好?看来有新情况了哦。”那时的重音和声调以及情感的饱满度绝对能顺利通过普通话测试了。大一,有人追往往成为宿舍谈论的焦点。
晚上八点,照例是生物系神秘男的电话时间。千月已经和他成为了很好的聊友。
那年,那是还没有手机的年代,宿舍里装着的还是座机,需要买201电话卡才能打。对于大部分学生族,每分钟四毛钱的通话费还是奢侈的,最多每周往家里打几个电话。过了大概有半个学期,内线终于通了,整个校园都沸腾起来了,刚通内线的那一周电话都要打爆了,天天占线。
有一天晚上,舍友把电话递给千月,说东校区打来的。
“你好,你找谁?”
“我找你。”对方充满磁性的声音略带调侃的回答。
“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对方略带得意的说。
“你到底是谁?”
“我是生物系的,我认识你,千月。”
也许是未曾谋面的神秘,也许是他磁性的声音,也许是校园里特有的单纯,千月和他竟然成了电话聊友!一到晚上八点,下铺的舍友就举着电话喊:千月,又是找你的!生物系的神秘男!
这次,聊到最后,千月弱弱地问了一句,“今天的水果……不会是你送的吧?”还以为他会故弄玄虚,没想到他直接承认了,千月不出是失落还是惊喜。
“怎么来都来了,没见我就走了?”
“见到你就紧张。”
“我又不是母老虎,你紧张什么?”
“在我心中,你就像女神一样。”
“……我?女神?你看玩笑吧……”千月哭笑不得,接不下去了。
这样的话她听过不止一次了,可是越是认真,她越是以为那是个冷笑话。她身高一米五七,长相还算清秀,但她一直不觉得自己属于班花校花那样的级别。但在很多人眼中,她是中文系男生们的梦中情人,说她有小雏菊般的淡雅。后来,连别的系的男生也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后来,大四,读到张爱玲见到胡兰成说的那句话:“见到你觉得自己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在尘埃里开出花来。”她才明白,那个生物系的男生为什么不来见她。
然而从那之后她却越来越少接到他的电话,也终于忘记了他是怎么淡出自己的视野的。
有的人,在你生命中出现了,你当时不以为然,当他从你的生命中消失时,你也不会失落,不会遗憾。因为你忙着赶你的路,所有的恰逢其时就都变成了擦肩而过。
大学毕业后的第四年,千月还是不懂这个道理。并不是所有失去都能让人一瞬间长大。
那是一个周末,她忽然收到一个QQ好友申请。拒绝。
接着又发来信息,“你好,千月,我是你的校友。”
“校友?”后来千月才知道,他就是那个生物系给她送水果的男生。
从零零碎碎的交谈中,千月才知道大学毕业时他也想和她一起去读研,可是家里经济状况不允许只能先工作……
“那,为什么你现在才联系我?”
“因为现在我的经济基础稳定了,我想我可以给你一个未来了。”
“哇哦——”讲到这的时候,学生托着腮帮子一脸花痴的样子,“后来呢?”
“后来——”,千月停了许久,平静而若有所失的说,“我也不知道——”
“老师,你太任性了!”“老师,你这样会找不到男朋友的!”……学生一个个大声的感叹道,他们还没学会遮掩自己的情感。
一瞬间,千月失语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故事的最无关痛痒的配角,没想到最终,她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而且是最傻的那个。
“世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顾曼桢久别重逢最初的恋人沈世钧时这样说,张爱玲用最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在千月的心上戳了一个洞,所有的回忆汹涌而来,她沉在时间的河流里窒息得不能言语。
原来所谓的残酷青春里都住着一个无名先生。
原来,不是千月从他的世界里路过,而是他在千月的青春岁月里默默地下了一场雪,只不过是十多年后那场雪化才在她的生命中融化,然后开出新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