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夏至的前一天,應友好艷春的邀約,生平第一次來到上海音樂學院的主樓。
1116室,銀發蒼蒼的老人看見我,便喜出望外地伸出雙手給了一個擁抱。
我對老人還有些不習慣,倒不是說我的生命中未曾有過老人。只是,不習慣與老人相處。自祖父於2012年過世,除了極少幾次去見妻的外公(今年90多歲),我就幾乎沒有和80歲以上老人相處的經驗了,何況,與一個老人擁抱,成年後更是從沒有過。
所以,我還是有點懵。直到她拉著我說,你能來,太好了,我太高興了。你忙啊,歐洲去去,日本去去,台灣去去,去年來上你組織的課之後,你就不睬我了。
疏於言辭的我,頓時大窘,只好一個勁地搖頭,一邊解釋說其實去歐洲已經兩年,日本是去年。可老人說“一年兩年,對我來說,就像是昨天前天”。還好,艷春六個月的兒子用寶寶的可愛轉移了注意力,帶我脫離窘境。
徐宜先生今年86,整整長我50歲。因同濟大學柯小剛教授開辦復興古典書院而與她認識。先生下過田,當過兵,做過產業工人,去蘇聯留學學習聲樂,回國後經歷各種苦難,最後在上海音樂學院任教至今。她每天一個人坐著公交車來回學院,為各地求學的後輩做盡心的教導。現場有一位來自安徽蕪湖的美女老師,已經唱了一個半小時,仍然在我們的面前經受嚴厲卻精準的指點,一點沒有先前哀歎學長去世自己命不久矣的神情,倒像足我那擅長直指的敏慧老師。
午餐,我坐在當年上海灘大家閨秀的女兒身邊,近距離地感受這一位從時代的動蕩中走出,依然在發光發熱的人。她請我們吃飯,一直說我們好,稱呼都是學長,令人如沐春風。
我總算回過神,誠懇地告訴她“徐老師,你也跟我們學了經絡按摩,很有機會親眼看到我們的民族,重新做回世界的領導者,為世界帶來和平與秩序。您這一輩辛苦了一生,就是為了這個在奮鬥,您到那時才要含笑。”艷春也在一旁附和。不曾想,徐先生露出了激動的神情,握著我的手,連連說“你們要常來,要常來。”又說,“你們不要跟我搶著買單,我要盡地主之宜,我有錢,跟我搶我這就去跳樓!!來,大家光盤!”我跟艷春面面相覷——這也太豪邁了點吧,哪是老人啊?
臨別,再次跟徐老師擁抱,這次,大概是我習慣了,也抱得緊了些。先生說:“你人太好,記得保重自己,不要以為自己很厲害。”
回到家,這隻言片語,伴隨著先生給我們鞠躬的身影,仍迴蕩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