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治疗,五十分钟的共情神入之后,我说时间到了。
她说,这就完了?那我该怎么办呢?光说出来就够了吗?说出来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一瞬间我是心虚的,第一反应是防御,好歹表面稳住了,说,你压抑了很多东西,之前都没法和人说,就像倒垃圾,你首先需要把它们倒出来。
我又说,心理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一针就好的过程。
现在闻起来,这句话还是浓烈的防御的骚味。
这样的质疑能够对我产生影响,是因为作为咨询师,我自己也不确定咨询到底是不是百分百有效,只是“谈谈而已”是不是对每个人都有作用。以及,我是不是能够帮助她——她来到这里,付出了治疗费,投入了时间和情感,背负着家庭的期待,我会不会辜负她的付出,我不知道。
若换做以前,我可能真的会说,我不知道。换做以前,我可能心虚得草草收尾。可是我坚定了很多,我说,会有用的。
在这个个案开始之前,其母亲就跟我联系了四五次,以至于我看到她的电话就不想接。我说,让她自己跟我联系,也建议以后她自己来医院,都无果。治疗还未开始,我好像就已经被她母亲缠上了,因此这个个案开始之前就很有阻抗,我治疗的不是这一个女孩,还得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她母亲。我觉得被往下扯,往下陷,好像母女俩有一个不言说的阴谋,那就是将我拖入她们的漩涡。好似她们的目的不是康复,而是让我同流合污。如果我成了她们的人呢?出现了吸血鬼一样的魔鬼影像,她们站在那,我也被同化,因而我成了同类。同类,安全。罪犯只会相信犯了同样罪的人。
拽着,她自身也是被父母双方拽着的。“他们真的对我很好。”可我从她的描述中丝毫感受不到他们对她的好。五十分钟内女孩几次看向门口,用目光确认有没有人在窃听,那个人自然就是陪同的母亲。说到母亲的事,音量降低。“他们真的对我很好”,似乎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说给她心中门外的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