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0月19日天津知青到达汤原,我们五个分配到修理连,因为翻砂是全连最脏最累的活儿,所以,我们全部安排到翻砂车间接受考验。从此,开始了我的兵团岁月,开始了我的学徒生涯。
铸造工,是我在修理连所学的第一个工种。
十七团修理连位于团部的南端,西边是面粉厂,东侧是木材厂,汽车队是近邻,就在大门前。从连里到团部也就是10分钟的路程。翻砂间在全厂的最南端,和其他所有的车间都不搭界。进入车间,满地都是黑乎乎的沙土,上面有一排排排列整齐的砂型和一些木盒、小刀铲、毛刷、皮老虎(气囊)等工具,车间的一侧是木型室,那是翻砂间最高的技术殿堂。后来我们的老大“伏尔基”就在此向他的师傅学艺,一直干了十多年。车间外有一台化铁炉,四周是生铁块和焦炭等。
翻砂间的班长杨师父,白白净净的个子不高,常戴一顶草黄色的呢子帽,工作认真负责,说起话来,十分的腼腆,可指挥起浇注来,脸红红的像战场的指挥员,非常严厉,有绝对的权威。
杨师父对我们知青是很看重的,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经常有意无意的向我们提起“球墨铸铁”这个话题,球墨铸铁以其优良的性能,在使用中有时可以代替昂贵的铸钢和锻钢,在机械制造工业中得到广泛应用。如成功,可大大减少机加工,可当时限于我们的技术,始终没能实现。现在回想起来,杨师父是寄托我们知识青年的知识,来实现他的理想啊。可直到我1972年底离开普鸭河,这个技术难关仍未突破。
翻砂车间的任务,就是为拖拉机和康拜因铸造配件毛坯,然后到车工和钳工做进一步加工。铸造的基本程序是,以木型做模,用沙造型,如内有孔的铸件,还需芯子造孔;用化铁炉将生铁融化,将融化的铁水倒入长把的铁“包”内,由工人再端着铁“包”,将铁水倒进一个个砂型中,待冷却定型后,再整理铸件,去沙、打毛刺,成活儿。
先说这做砂型。看似轻松,其实不然。首先要练蹲功。一上午,如果不解手,溜溜的就要蹲半天,这可不是上来就行的,没有几个星期的锻炼根本蹲不了这长时间。其次要认真仔细,沙子要捣牢,以保证砂型规矩、结实、不变型;砂型内要干净,绝对不得有一点浮沙,以保证铸件平整、无沙眼,往往完成一件合格的砂型要好长时间;砂型摆放要整齐,距离要合适以便于浇注等等。容易吗?!知青是好打斗的,但是在翻砂间里却决不允许,因为谁一不留神,踢坏一个砂型,那是多大的心血呀!
再说这浇注。这可是翻砂间的大事。全班人员全都围在炉前,连木型工老赵和伏尔基也都要来,听班长杨师傅的调遣。
浇注的铁包外面是厚铁皮,里面套着耐火土,长长的铁把,每包不含铁水也得有十几斤重。浇注时,大家都带着保护手套,系上保护鞋罩,(这都是帆布做的)在班长和老职工的指挥下完成这充满挑战的极具危险的工作。浇注不是每天都进行的,因为做砂型需要一个周期,大约在五六天的时间,所以一般每周开炉一次。
开炉啦!老职工郝老圈掌握着化铁炉,哈尔滨知青大嘴每次都是第一个端起铁包,站在炉前,待那火红的铁水倒满铁包,就撤步转身,快快的稳稳的向车间走去,从最里面的砂型开始浇注。另一个哈尔滨知青徐百顺,别看瘦小,但是十分灵活,每次端包走路就像带着风。(一个那么机灵的伙伴,前几年患脑溢血,听说他在炕上瘫了好几年,真是难以想象。)
端包行走时一定要稳,浇注时,重心放于后腿,屏气凝神一次完成,否则就容易出次品。开一次炉,真像打一次战斗,每一次浇注后,大家连热带紧张带累,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
有一次,待浇注的活儿比较大,铁包里的铁水很满,我端着铁包往车间里走,车间里铁水蒸发的热气笼罩满屋,脚底下看的不是那么清,一不小心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手一抖,火红的铁水倒进我左脚的外脚面上,溶化的铁水可是有1000多度啊!那帆布的鞋罩在滚滚的铁水面前,简直无济于事。当时也不觉的疼,只闻得一股夹杂着人肉和胶鞋的糊臭味,好在人没有摔倒,我坚持着把包平放在沙上,才没有更大的事故。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烫伤才好,那结痂竟有9厘米长、3厘米宽、4毫米厚!直到现在,我左脚被烫的部位,皮肤还是红红的、薄薄的。当时在给家里的信中,从未漏过半点信儿,唯恐家长惦记,在信中仍然是“儿在这儿一切安好,敬请二老放心勿念。”直到有一年,我探亲回家,在洗脚时才被细心的母亲发现。追问下,我轻描淡写的说了说,母亲没再问什么,只是不停的摸着我的脚,泪水滴嗒……
这是荒原岁月留给我的纪念之一。
2008、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