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承认,我是个逃兵。
这得从我大学生活的最后那个六月说起,但要回忆起八年前的事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像承认我是个逃兵一样。
六月的济南,热的像个蒸笼。六月,对大学而言,应该是秋天,老人就要离开,而新生却还没有到来。
校园里充满着一种离别的气氛,让人容易笑着笑着就哭了,也容易哭着哭着就笑了。
谁都没能想到,大学四年,如此突然的就要结束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女生开始忙着各种拍照合影,男生,则忙着喝没喝完也没喝够的酒。
宿舍老大阿庆提议去吃顿烧烤,大家当然没有异议。依旧老地方 -- 西门的那个烧烤摊,熟络的老板招呼我们坐下。
大家沉默着都没有说话,老大打趣道,“你们干嘛呢!怎么一个个跟失恋了似的。”
“呵,也就人家小欣有失恋的资格,一群单身狗,有啥好失恋的。”我翻了个白眼。
“咦!说什么呢,我和我媳妇还要白头偕老呢!”小欣跳出来反驳。
气氛一下子打开了,我们开始喝酒吹牛,像往常一样,好像什么都不会发生,明天还可以继续逃课看球。
“毕业你和老大都去青岛吧?”我举起啤酒杯,对着一凡问道。
“小欣也去。”一凡咕嘟喝了一口啤酒,“我们仨准备租一套房子。”
“真好,就像没毕业一样。”我感慨道。
我回头看着服务生,他正托着一大把烤串儿在桌间走来走去,期间不断有顾客招手留下几串,济南的烧烤是不需要你点单的,服务生会端着烤好的各种肉串,从你身边走过,你需要的只是招招手,“肉串、肉筋、马步鱼... ...”就像儿时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带着我们的大学生活一去不返。后来的我走过很多城市,却再也没有吃过那样的烧烤。
喝到最后,只剩下了碰杯声,所有人都在默默喝酒。晚风依旧很热,我看着醉眼惺忪的磊哥,依然在那絮絮叨叨,如四年走过的每一日。
半醉微醺的我们,默契地决定从校园穿过,路过女生楼下,我开玩笑地说,“磊哥,你不向你的女神表白一下?”
“表白又如何,从此毕业是路人,何必自添烦恼!”他摆摆手,罕见地羞涩了起来。
老旧的宿舍楼一座挨着一座,路灯透过白杨树叶打出一片片的树影,轻轻晃动,宿舍楼不时传出嬉闹的声音,让人迷醉,但热闹终究是她们的,再也不会属于我们。
往北走去是食堂,像一头老牛,静静地卧在那里,迎来送往,不言不语。
然后是开水房,一排排暖水瓶整齐的在墙角摆放着,五颜六色,像盛开的花,记录着白天的热闹,也诉说着夜晚的孤独。
“你们说,大学四年竟没给暗恋的女生打过水,真是遗憾啊。”朱打着哈欠感慨道。
“你是没给暗恋的女生打过水,但你给打过水的女生可不少。”一凡鄙视地说道。
再往北去,就是学校北门了,我们的宿舍楼在校外。走出北门,我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看着那小小的北门,像要努力记住它的模样一般,跨过这道走过千百遍也从没仔细凝视过的北门,那晚的我们似乎在完成一种毕业的仪式。
回到宿舍,大家默默收拾行李,毕竟后天就是最后的离校日了。
一凡独自在阳台上伏着,手里夹着一颗烟,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高楼,我凑了过去,也点上了一颗,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丝的涩掺杂着难过,一下子涌进了肺里,我使劲咳嗽了两声。
“不会抽就别抽了,四年也没见你抽过!”一凡笑着说。
我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扔掉手里的烟,我和一凡一样伏在阳台的栏杆上,只是默默地抽烟,什么都没说,也许什么也不必说。
“我明天就走,家人来接我。”我幽幽地说道。
“你大爷的,你就不能待到最后?”一凡吐了口唾沫,斜了我一眼。
“我怕我受不了习惯了四年的东西一睁眼就不在了。”我慢吞吞地说道。淡蓝色的烟雾渗进了夜色,慢慢变淡... ...“如果,我明天就离开,不说再见,那么在我心里,我的大学,我的好兄弟们,就永远不会结束。”
“屁话,你知道有多少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吗,你还不珍惜?”一凡狠狠地把烟头碾在脚底下。
“既然不会再见了,还不如不说再见。”我没有动摇,我怕我的动摇会让我情感决堤,毕竟我是一个男人,一个骄傲的男人!毕竟,这个世界最容易说出口却最难做到的事情,就是再见。
“你就是个逃兵!”
一凡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再解释,我们就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着烟,直到地上铺满了烟头,直到烟盒空空如也,直到大学终于要划上句点。
我最终还是做了逃兵,把行李装上后备箱的那一刻,眼泪突然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的骄傲终于还是输给了我的感情。
后来听留守到最后的一凡说,离校前的最后一夜,疯狂、呐喊、哭泣、歌声,所有的情感真的是一下子被点燃,因为从第二天起,我们不再属于这个地方。青春在这里收尾,也在这里升华。
那年六月,我们各奔东西,阿庆、一凡、小欣去了青岛,磊哥回了潍坊,小朱回了南通,而我,留守在了济南,留守在了青春四年的大学,直到一年以后。
八年一晃而过,我们六个人有的结婚生子,有的孑然一身,幸运的是,我们偶尔也能聚在一起,不幸的是,全班四十二个人,再也没有聚在一起。
真的很想,再和你们打一场篮球,再喊一句三班必胜;
真的很想,再和你们翘课一次,即便老师点名都不带害怕;
真的很想,再和你们大醉一场,不谈事业只谈风月;
... ...
再到后来,我的愿望变得越来越简单,只要我们能够偶尔坐坐,再最好能够带上爱人孩子,便知足了。
我是一个逃兵,我承认,不过,我只是不想和你们说再见。
谢谢你们,睡在519我的兄弟们!谢谢你们,那些在我大学四年盛开过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