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天回娘家来给我过父亲节,我嘴里说着:“那是洋节,咱不过",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父亲第一次对我笑。
我出生的年代父母都还在乡下教书,虽然都是乡下,却一个在县城西北,一个在县城东北,相隔着几十里。平日里除了教学还要参加没完没了的政治运动。母亲带着我实在力不从心,于是在我出生周岁时就让小姑将我抱回城里,让爷爷奶奶抚养。
再次回到父母身边是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了。那时父母工作都调到了城里,在老家院子里盖了四间房,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于是便和爷爷奶奶商量让我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
按说回到父母身边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当时以至很多年都觉得不自在,不如跟着爷爷奶奶舒服。人们常用父爱如山来形容父爱的深沉、厚重,可那时的我却没怎么体验到爱,倒是山一样的感觉很强烈。
客观地讲,无论按当时还是现在的标准,父亲都够得上美男,浓眉大眼,轮廓清晰,目光炯炯坚毅。论人品才学终其一生为人称道。待人和蔼可亲,亦颇受人尊重。可偏在我童年记忆中,重回父母身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曾记得父亲对我笑过。每次见父亲就像老鼠见猫,心怀恐惧小心翼翼又惴惴不安。从内心讲也很想讨好父亲的,而他似乎不怎么正眼看我,除了问学习,就是经常的为一些他认为该做没做、该做好没做好的事对我加以训斥。偏偏咱又天生玩劣,贪玩、好动、不太爱学习,不爱早起、也不太愿意帮助他们做家务,所以挨训也就成家常便饭了。
一次例外发生在小学升初中考试过后不久,我正在院子里和弟弟玩耍,父亲下班从外边回来,见到我们居然停下了脚步。“爸爸。”我嗫嚅着,“哦。”他竟然应了一声“哦”,不是平时常用的“哼",而且还对我浅浅笑了一下。尽管只是瞬间一闪,还是被我捕捉到了,父亲对我笑了,终于见到父亲对我笑了,当时那小心脏确实激动了好一阵。
那天父亲吃饭时没有了平时的训斥和责备,看我的目光里也少了几分严苛。事后母亲悄悄告诉我,原来那天几位阅语文试卷的老师在阅卷时发现了一篇写得很不错的作文,在一致给了较高得分的同时,禁不住好奇,特意挑开密封线看了看(那时小学升初中试卷密封不像现在严格)发现作者是我。当时父亲在学校任教导主任,他儿子的名字很多老师也是知道的。于是就有老师把消息告诉了父亲,父亲只淡淡回了句:“有那么好吗?”
父亲知道这事后,心里应该是挺开心,他向母亲表扬了我。母亲让他当面表扬,他却摇一摇头,说是怕我骄傲。
之后,随着自己的成熟和长大,渐渐地理解了父亲。而这时的父亲,目光里的严厉却越来越少,慈祥越来越多了。父亲老了。
父亲生病之后,有一天我和母亲用轮椅推着他散步,说到过去的事,母亲故意拿他当年对我的严厉开玩笑,问他当时为什么那么看我不顺眼时,他看看我,没有言语,只是咧开嘴笑了。
父亲没有言语,也不需言语。父亲当初的不笑是期待和希望,现在的笑则是满足和欣慰。
“快说,你这父亲节想怎么过?”妻子的话把我的思绪扯回现实。
望着已快当妈妈的女儿,又想起当年在她成长过程中自己对她也曾有过的严厉与期待,自己也笑了。
一代人总有一代人的梦想,而父亲最大的梦想总是在自己子女身上。
2018.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