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古老的村落,村子里的大多数人也说不清村子有多少年历史了。据以前的老一辈人说他们祖先在宋朝时为逃避战乱,才逃离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进村的路有两条,一条是水路,一条是绕山小路。这两条路都是极难走的,走水路需要熟悉水下的地势,搞不好很容易就会被水下的尖石撞破船只,或被水下的“浅石岗”地带困在水中而无法出来,水路又很长,几个月都没有船只往来。绕山小路就更难走了,翻山越岭,要走好几天,途中还经过一片野兽出没的密林地带,一般没有几个人一起是不敢单独走这条路的。
村庄的这些地理“优势”,让村子避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乱与灾难,也让他们在这里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完全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村子四面都是山,有陡峭的,也有平缓的,高高低低连绵不绝。在村庄的北侧有一座山叫鱼骨山,这个山说来有点奇怪,村里人谁也说不清这座山的半山腰一个很大的平台是怎么形成的,更奇怪的是平台地面上铺就的错综复杂图案,那个图案像两条三尾金鱼的组合,中间有个直径二米的圆形台子比地面要高一米多,四周是用石子铺成的鱼骨图案,一层接着一层,一直漫延到平台边缘。平台四周都用木栏杆围着,因年久失修,上面的褐红色的漆已经斑驳脱落,枯灰色的木头裂开了很多细小的口子。
村里有人认为这座山有着神的启示,代表着某种神的力量,也有人认为这座山是恶魔的显示。久而久之,这座山就成了村里的禁忌。这座山的周围满是柿子树,杏树、桃树、梨树和各种树木掩隐参杂其中。每到春天的时候,各种各样的鲜花次第开放,东一片、西一片,沁人的花香满山遍野都是,一派山花灿漫醉人的景象。
崔莫是村子里崔老三的小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老来得子,倍外疼惜。崔老三,大名叫崔泽文,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崔泽鸿成家后就另外盖起了一座新房子,搬出去住了,姐姐崔泽英嫁到村东头老张家的儿子张浩轩了。
崔家祖上是行医的,传到他这时已经是第10代了。哥哥因为耐不住性子和父亲的坏脾气,学到半途和父亲大吵一架就放弃了,姐姐迟早要嫁人的,自然不会受到父亲的硬性要求。倒是他成了父亲的唯一希望,父亲每天逼他背汤头歌,什么;四君子汤中和义 参术茯苓甘草比,之类的极其枯燥拗口的文字 ,有时背的是昏天黑地,头昏脑涨,都不知道自己背的是什么。父亲有时上山采药带他一起,教他识辩药材的种类和品性。有时候,他真想放弃学医了,但是一想到父亲的恳切的眼神和家祖医术失传就妥协了。
父亲临走的时候,在床上反复叮嘱他一些医病要绝,要他要莫记错,就一命呜乎了。他自己资质愚钝,只学到父亲医术的七成,虽然也努力看书,研究药理,还是无法达到父亲的水平。平时给村里人看看病,村里人也尊重他家祖辈行医的身份,就在直呼他亲切小名的中间加一个老字,以示尊敬。
崔老三看着哥哥、姐姐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而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心里老不是滋味。看着老婆平波无起的肚子,人总是呆呆地一阵发愣,有时他在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上天才这么惩罚自己。每次房事都想拼力一把,事后怅然地看着屋顶,若有所思地想着,不久伴着失落深深地入睡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崔老三快年过半百时候,让他有了这么一儿子,他给儿子起名叫崔莫,小名——阿莫。为了给儿子庆生,他跑遍村子,挨家挨户拍门去告知这个天大的喜讯,把全村人都请来了为儿子庆生。全村人纷纷前来恭喜道贺,团团地把他家围着水泄不通,都来看一下,崔老三的儿子长的什么样子。只见床上他老婆怀里抱着的婴儿,粉娕的皮肤,半眯着眼睛,不时动一下小嘴,似睡非睡的样子。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崔老三也有点老了,好在他懂医道,平时也多注意饮食和运动,比同龄人要显年轻的多,健康的多。阿莫在他们的精心照料,长成了健壮青涩的小伙子。他生性灵透,聪明,粗黑的眉毛下眼窝深深地陷下去,鼻梁有点高,脸上时带着似笑非笑的神秘。在他跟着父亲这几年的行医早就让他成为了半个医生。他的力气是全村人都为之惊叹的,普通人能扛一百斤的粮食,他却能扛三百斤,而且还面不红,心不喘地轻松的走回家。
有一天阿莫拿着一本医书从山上回来,对父亲说起鱼骨山的事情,父亲说那一座有神指示的神山,外人不敢靠近的。有几次村里人经不住山上果子的诱惑,去了那座山,回来半个月都敢不出门,说有双眼睛在看着他,疯疯颠颠地半年,才慢慢好转过来。人们去问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说没看到什么,只是觉得瘆的慌,有一种强大的力在吸引着他们往更深的山的深处里走去。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鱼骨的图案,特别是中间的圆形平台,像一只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们看。
村里每年分三次去外面采购生活必需品,撑船人老孙头一个忙不过来,需要人手前去帮忙一起购买。阿莫就自告奋勇前去,父亲是几次想阻拦都没有拦住,只好与阿莫妥协并反复叮嘱要注意安全什么的,阿莫是一口答应着,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早上,匆匆吃过早饭,阿莫就往河边跑了。老孙头一见到阿莫,内心本能的一阵惊惧,褶皱的脸上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早晨非常安静,偶尔有几声水鸟的叫声,水面上飘浮着一层薄薄的烟雾,像丝带一样忽明忽暗。老孙头一边揺船一边眼睛不住偷看阿莫,他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秘透着一种阴冷,一种没活气的冷感。他们行到一个水域有点宽广地方,几只木船停在水上,里面没有人孤伶伶的在水上飘荡着,旁边漂着几块船板。阿莫看到此后,好奇不解地问老孙头。
“这些船怎么没有人啊”?阿莫问
"这些船是搁浅的,走不了,人跳河自谋生路了。"老孙头说
可是茫茫阔水,难有生路,四下除了水还是水!
七拐八拐,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阿莫快睡着了。下午五点多,老孙头喊了他一声说到了。他们停好船,把船上的东西卸下来,找了一家小客栈,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房休息了。阿莫一觉醒来,已是晚灯初上,老孙头喊他出来吃饭,顺便先把已经买好的生生必需品在船上安置妥当(东西已经给人家说好让人送到客栈门口了)。晚饭后,他们一起去街上逛一会儿,老孙头因为白天有点劳累,就想回去早点休息了,阿莫看到这么繁华的街道,心情有点兴奋,没有想到除了村庄还有这样繁华热闹的地方,在村里这样的景象,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这么热闹。看到阿莫这么有兴致,也就勉强跟着他转游,一直到逛了三个时辰,他们筋疲力尽,才回客栈休息了。
早上,阿莫还在梦中呢,老孙头已经敲门喊他起来吃饭,好早点开船回去。他们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开船往回走了。
回到村里已是傍晚了,大家都出来站在接迎了,崔老三更是急切。看到船缓缓的驶来,人群开始有点骚动了,随后越来越兴奋了。船靠岸后,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船上的东西卸下来,各拿各的东西,向老孙头道了谢就回家去了。崔老三看了阿莫没有事,用力的拍一下老孙的肩膀,说了声谢谢,就和阿莫一前一后回家了。
村子里人这几年发现有点怪,每年有三次晚上一觉醒来发现身上都会有莫名其妙的伤。最先有这个发现的是撑船的老孙头,说起这个老孙头,命有点苦,自小父母早亡,他是在村里在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有结婚,至今还住在村子里闲置的一所空房子(这房子是以前是村子里的一个仓库)。为了报答村子里的恩情,自愿做起了撑船人。没事的时候,就种点薄地,平时村子里的人也帮衬点,日子还过的去。
三月初九前几天他心情有点低落,想到自己一生境遇,心里一阵难过。晚上喝了点酒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腿上有划伤的痕迹,他想了想,我也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了,怎么会受伤呢?也就没有怎么细想,想着可能被别的东西划伤了吧。六月初九、九月初九那天晚上也是莫名其妙的受伤。他平时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格外注意到一点。他发现了每一年这三天晚上会受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村里人没有什么休闲娱乐的活动,白天干一天的活,吃过晚饭,闲聊一会天,就早早睡觉了,最晚也不会超过十点。村里人有个习惯,就是睡觉前会喝一杯淡醋水,认为这样会让睡眠更好一些。
九月初九那几天老孙因为和村子里的人拌了几句嘴,心里一时想不开,越想越难过,躺在床上蹍转难侧。夜里已经十二点多了,连狗的叫声都没有。此刻的村庄沉静水一样的黑色里,外面的风时断时续的吹着。老孙头正在悲痛伤心之际,忽然隐约看到有人影在窗户前走过,心里一阵疑惑,刚才悲伤的情绪瞬间无影无踪,代之而起是莫名的惊惧。他爬到窗户边,掀开一点窗帘,从缝隙里向外看去,只见一个人木木呆呆往村庄外面走着,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出来了。一个熟悉的脸映入眼眶,那不时平时和他一起下棋喝酒的老张头,只见他闭着眼睛,表情诡异、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叫声,步伐僵硬地跟着众人往夜色的深处走去。
难道村子里的人一夜之间都变成僵尸了,明明白天还和正常人一样,怎么……?老孙头惊恐的猜疑着。虽然自己很多怪事都见过,但是这么大的阵势的还第一次见到,莫不是村里人都是僵尸转世,晚上才显出他们的原形,想到这里老孙头的汗毛直竖起来,心里一阵毛毛的瘆意袭遍全身。他把被子用力的裹紧自己,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可是心却颤动的厉害,手哆嗦着拿着烟斗抖个不停。
白天,隔壁邻居来给他送了点蔬菜,下午,老张头让他家的小孙女来喊他到他们家里去吃饭,小姑娘还教他怎么玩翻绳子的游戏。他从村走过的时候,大家都客客气气的给他打招呼,小孩子都亲切的喊他爷爷。老孙头哆嗦地想着就是自己把这条命搭进去, 也要看一下乡亲们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老孙头紧张的穿好衣服,从窗户里看到”黑人“都走后,上蹑手掂脚地跟在他们后面。白天往山上走的小路窄而狭长,因为不经常走,路两边野草几乎快把路给盖住了;周围茂密的树林,在风中哗哗地响着,山上细小的石头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声音,细土山上滑落的沙沙声,远处传来啊……啊……的喊叫声,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树林里被惊醒的小鸟刷啦一声飞出去了,几声猫头鹰的叫声让整个山野格外空寂,凄清。老孙头心跳的更加快了,身体像筛糠一样的抖个不停,一阵阵的恐惧不断的袭上心头。
这是去鱼骨山的方向走的路啊,鱼骨山说到这个名子,就够吓人,特别是村子里前几年有几个年轻人看到这里树上的果子长地非常好,经不诱惑,就大着胆子一起去摘树上的果子。可能是因为恐惧、或是别的原因,在树上没有站稳就从树上往下掉,可是没有掉到地上,而是被半树腰的树枝给挂住脖子勒的断了气,随行的几个都是这样,只是不在同一个树上。这件事情之后,让这座山更加恐怖了。抖动的双手紧紧抓住着一根树枝,想到这些鱼骨山发生怪事,想着想着,突然一双拍住他了的的肩膀,顿时汗毛倒竖,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入骨的瘆意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睛瞪有大大,刚要尖叫起来,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惊惧的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崔老三,只见他阴阴的脸色,额头上的眉皱成一个疙瘩。老孙头抖动地看到一个“活人”,心里才安定了很多。
他结巴地小声问崔老三,你……你怎么来了。崔老三说,晚上没有睡着,看到我家阿莫半夜穿着一身黑衣服从他的屋里出来,满脸诡异径直住外走,看到他带着一群人往鱼骨山这边走来了,觉得奇怪,就跟过来了。
他们俩个人尾随着人群跌跌撞撞,磕磕拌拌来到了鱼骨山半山腰的平台。夜色里,阿莫一身黑色的披风,俊朗的脸上阴沉沉的,深陷的眼窝此刻显得更加深暗了和诡戾。他踌躇满志,威风凛凛、高视阔步地走到众人中间。大家默默地低着头,迎接他大踏步的到来。他穿过人群走到图案的正中间,站在圆形平台上,举起双手,伸向黑暗的天空,仰着头把脸看向天空,大声的喊着;“万能的神啊,请赐于我力量吧,让我来拯救这世人吧”。那声音好像是从地狱传来的阴森、恐怖没有一点生气,只有声音透露出的空广与荒凉。话音落毕,只见几团火球快速地从中间升向空中,向四下飘荡开来,红红的火焰像一颗颗眼睛盯着底下的人群,来回来的游来荡去,四下飞舞。
祈祷过后,他缓缓的低下头来。一阵沉默后,他抬起头来开始向底下的人群训话,开始向他们讲述救赎之道。讲述完毕后,大家都开始向他行叩头谢恩礼。仪式完毕后,他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人群开始始慢慢地向山走去。
路边的草木挂到他们衣服了,他们也不理会,任其挂住,撕裂而去。槖槖的脚步声合山中呼呼的风声,无声无息的默默而去。
老孙头和崔老三也趁机随着众人低头,默默地回去了,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心里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可思议的怪事。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一天新的劳作,谁还会知道昨晚经历了什么。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也许,又会成为村庄里下一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