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文/时光
阿娘曾跟我们兄妹提过,若要取得最为精纯的心头血,需要焚香沐浴,斋戒三日,将血液中的杂质尽数排出,然后再从心口取血。
琢磨着这心头血不是说取就能取下来的,我便在这相国府里住下来了。我要求也不高,只是让小黑随便给我收拾了个屋子。许是有求于我的缘故,他现在也不同我争了,我说往西他断断不敢往东,这点倒是叫我很受用。
“有什么需要就跟外面侍女说,”小黑又咳了两声,看了眼我的床道,“你从小认床,也不知道这里住的习不习惯——”
这屋子怕是没什么人住,灰尘比较多,小黑咳嗽地越来越厉害,听的我心猛抽抽,忙把他撵了出去,打了个哈哈道:“习惯习惯,赶紧看看你娘子去,我听她在隔壁屋子也咳嗽呢,除了相貌挺登对的,你俩都爱咳嗽这点倒也般配。”
他突然停止了咳嗽,脸色有点阴沉,直直地将我望着,眼睛里黑墨翻涌。
“你,你都知道了?”
我听他的声音略有喑哑,琢磨着对面山头那只黑熊精这些年约莫是吃了什么大补丹,修为大增,居然也能伤得了他,还将他伤成了这样,待我服下两株灵仙草,定要去找他讨教两番。脑子里想的多了,一时也没听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便点了点头。
他望着我的眼神蓦地一黯,转身便走了,只是脚步微微有些踉跄,让我看得一阵心酸,心中对那头黑熊精更加忌惮起来。
对我们妖族来说,三日不过转眼的事。第四日一早我便捧了一碗含有一滴我心头血的药进了纤纤的院子,门口侍女虽然还是眼神不善,但也没敢拦着我了。我自然不会同她们计较,直接走了进去。
房间里人很多,唔,头一回见着这么多人类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也是觉得颇为新鲜。花花绿绿的凑成一大团,不知在说些什么。我找了半天没见着小黑的影子,颇有些丧气。
一个大红色的一团见着我进去,忙簇拥着我去床边,床上纤纤正躺着,见着我来,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我心下一惊,若是没有我的心头血,这纤纤恐怕没过几天就要一命呜呼了。
想着自己能够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那也是能够媲美神医华佗的存在了,不禁有些喜不自禁,可能这喜溢于言表了,环着我的众人望着我皆有些神色古怪。纵使我有心想与他们分享我的喜悦,在这个场合下怕是不太合适。我干咳了一声,赶忙将药递了过去。
纤纤黯淡的眼睛也是一亮,只是她躺着起不了身,便有点无奈地望着我。我登时明白这是要我喂她的意思,便凑得更近了些,将将要拿起调羹准备喂她,手中药碗就被人一把夺了去。
“还是由我这个做娘的来吧。”
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衫的妇人讪讪地将我望着,我知趣地退到一旁。
许是混有我血气的汤药有点腥吧,纤纤刚喝一口就变了脸色,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惨白了,在场的人也是愣了一愣,皆看向我。
我刚准备开口解释,纤纤就一口吐了出来,她娘一个猝不及防就被吐了个满怀。
在场众人惊呼一声,又齐齐看向我,我撑了撑额头,一时也不知作何解释了。总不能跟他们说,我又没喝过狐狸血,怎么知道狐狸血竟这么难喝吧。
“咳咳,”我干咳两声,缓缓道,“俗话说良药苦口,这药是我家祖传秘方,怕是有些腥,小姐将就着喝下去吧。”
她娘狐疑地看着我,犹豫了会子还是继续给纤纤喂药。只是没过一会,纤纤又吐了出来。这会子她娘算是险险避开了。
纤纤一张小脸越发地惨白了,摇着头死活不肯喝下去一口,摇着摇着竟然摇出了几滴泪珠。
我看的也是有些不忍,没想到这药竟这么难以下咽,便讪讪地开口:“明日我再重新配一副药吧,断断不会像今日这么腥了。”
纤纤偏过头来感激地看向我,红衣妇人听我这么一讲,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对我点了点头。
满屋子众人还在望着我,看着一双双怀疑的目光,我突然觉得心口有些疼痛。许是今天刀子扎的有些深吧。
我端着那碗药回了屋子,关上门后自己喝了一口,不禁有些疑惑,虽然混有我的心头血,但是血气早已被药味驱散,断断是没有腥气的,也谈不上难喝。
这么想着,我便一股脑喝完了那碗药,终归是我的心头血,即便没派上用场也不能浪费了。
第二日,我又加了几味提味去腥的药,自己也尝了一口,对这碗酸酸甜甜的药十分满意。
端着它去了纤纤的院子,盼着千万不要像昨天一样给吐了,为了取这心头血,我可是好几日都没有吃东西了,这么一想,狐狸肚子好像都响了一下。
房间里人还是很多,想来应该是这相国府上各个房里有头有脸的人罢,这么说来我倒是很有面子。我嘿嘿一笑,将药递给了纤纤的娘。
环视一圈,仍旧没有发现小黑的影子,我便忍不住开口问了一问。
她娘愣了一愣,边上一个侍女抢着答道:“姑爷外出办事去了!”
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看着她娘喂药的那只手,我这颗狐狸心竟有点抖。纤纤喝下了一口,脸色没昨日那么惨白了,我看着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一口下去,又给吐了出来。她娘脸色登时一黑,拿着调羹的手竟有些颤抖。
我眉头紧皱,看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纤纤,她朝我虚弱一笑,柔声道:“辛苦妹妹熬药了,看来纤纤命该如此了。”
“说什么胡话!”她娘一声呵斥,端起药自己喝了一口,便变了脸色,拉过我轻声道,“纤纤从小不喜欢喝酸的东西,劳烦姑娘明日再煎一副药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若是能够医好纤纤的病,那也是我们相国府的大恩人了。”
我望着她娘高深莫测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真诚待人,自然也希望能够得到真诚对待,夫人话都说到这分上了,我也断然没有拒绝之理,明日我再送一副药来吧,还望夫人提醒一声小姐爱食什么不爱食什么。”
她娘感激地望着我,我端过药碗,提起衣裙便告辞了。
晚上躺在床上,摸了摸扁扁的肚皮,叹息一声,不是我爱吃,几天下来实在是有点饿得慌。心烦意乱间,翻了个身,许是压到伤口了,心口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想到明日在还未愈合的心口又要扎上一刀,我不禁打了寒颤。只盼着赶紧结束这一趟人间之旅,早日回我那辛梧山的洞穴里去。
几日不拔,葡萄藤下的那些杂草估计又窜出来了罢,这么想着想着突然一阵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中,似乎感到灼热的心口处一阵凉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覆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