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无比能忍的人。
大约是因为小时候所有通过发脾气试图去得到什么的行为,全部都以失败告终,所以我学会了内敛,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控制情绪。
这样的习惯一直保留至今,但有些事、有些真理、有些习惯却总会随着时光流转而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我的忍让逐渐成为了别人欺负我的理由。
与人合租,是那些毕业不久独在异乡的打工人的常态。
我也是其中一员,刚开始合租的时候,我与舍友关系很好,吃的用的基本都可以通用。谁做饭了都会给另一人留饭,谁从网上淘到了好玩意都会给另一人共享。
大家也许猜到了,一般这样美好的叙述,都只是在回忆里了。
关系是怎样开始变坏的呢?
也许是从合租的第一天起就埋下伏笔了,我第一次与人合租,内心稍显胆怯,但我告诉自己,无非就是成为朋友或是不欢而散俩种结局,成为朋友自然皆大欢喜,不欢而散也必然让我收获一份成长,我应该勇敢的向前看。
但彼时还未曾想,这样的想法就中了墨菲定律。
墨菲定律是指:如果一件事物存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解决方式,但其中一种方式会导致错误或者灾难,那么一定会有人去选择这种方式。
也许是墨菲定律作祟,也许是一贯隐忍的性格所导致,当我第一次从睡梦中被吵醒,我选择了忍。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被吵醒,我选择了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我的入睡时间从晚上九点、改成十点、继续改成十一点、到现在改成了十二点。
她以房间网太慢为由,大半夜敞着房门,放着扩音听课、大声着打电话、在客厅里放着音乐练瑜伽。
刚开始不是这样的,她也会早睡早起,亦或是关上门在自己房间里造作,但不知从哪一天起,她变得肆无忌惮,她偶尔留宿的男朋友也跟着她在半夜一点多把声音外放听书。
可以明确的讲,那时候我们的关系依然很好,她绝不会为了报复或者怎样才这样做。
他们只是单单的不把我的需要放在眼里了,不会在意我是否已经入睡,不会在意是否会影响到我。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刚开头时说了,我是一个很能忍的人,小时候老家的县城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个老实巴交的鞋匠,被他的同族兄弟欺负了整整十年,终于有一次,他忍无可忍,拿起修鞋的锥子,刺向那人。
世人谈起他来,不免一阵惋惜,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性格里的某一部分,好像跟他非常像,我惧怕自己这种性格,害怕有一天也跟他走上同样的道路。可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改变,在封闭而落后的村庄里,我不知道怎么就认定了,这种性格是天生的,改不了。
于是我开始了长达十来年的憋屈生涯,被欺负就忍着,受委屈就忍着,想要什么就忍着,想痛骂、想打人都忍着。
现在看来,曾无比信任的一句话“忍字头上一把刀”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不懂争取,还刀呢!恐怕只会被人一刀一刀的砍而已。
当然,经常被欺负这件事,不光是因为忍,还有原生家庭里没人庇护、自己内心的懦弱、不愿接受不好的结局等等原因。我一直是趴着的,不愿去面对这些,这就像是二十世纪的中国,站不起来,就必然倍受欺凌。
我是被欺负长大的孩子,纵然一直没有奋起反抗过,但我知道,就像那个十年后终于把刀口对准别人的鞋匠一样,我从未放弃过让自己“站起来”,我心里有一团火,一直在默默耕耘让自己精进、成长、强大。
后来渐渐长大,身边的人大多素质高,又因为交集不多,我几乎没再经历被欺负这种事。
但问题没有解决,就像心里有一颗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回到我与舍友的这件事情本身,舍友和她男朋友经常在大半夜吵闹,我知道正确的做法是我应该试着跟他们交流,告诉他们吵到我了,或者在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受委屈时就应该直截了当提出质疑,质问她们为什么不尊重我。
这是朋友之间最应该遵循的相处之道,有什么就说什么。
可彼时,我用可笑的所谓的包容心安慰我自己,我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耳朵里不断灌入噪音,我对自己说,她白天太忙了,没时间练瑜伽,没时间听课,所以只有晚上有时间,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她会改的,她会变好的,她会在意我的。
这些想法是不是听起来极其可笑,而且特别像是一个家庭里被家暴的妇女,每次家暴后都拖着不离婚,想着他会好的,他会醒悟的,他会向我道歉的。
多么懦弱、多么善良、多么害怕失去、多么可悲。
这样的人,如果不把她逼到绝境,不让她彻底心寒,她就不会找寻新的出路。包括我自己。
那一天,我去医院拔了智齿,智齿埋的太深需要磨骨,医生在操作过程中不小心磨破了我的一条小动脉,血液哗哗的喷出来,医生差点就要给我用肾上腺素了(这是一种抢救时常用的药),幸亏最后用棉球压迫止血成功,这件事真的把我吓到了,在这个过程中我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该不会要死在那了吧!再加上伤口过大吃了俩次止痛药都止不住我剧烈的疼痛。
我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回家,勉强喝了几口稀饭,躺在床上就要睡时,她和她的男朋友在敞开门的卧室里哈哈大笑,那应该是个喜剧电影,他们笑完一阵又一阵,我躺在床上听着,伴随的是痛不欲生的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
而她其实知道我那天去拔了牙。自始至终也没有问我一句还好吗?
他们持续笑了俩个多小时,就在这俩个多小时内,他们的每一声笑,就会压倒我心中对她尚存的关于感激与友爱的几根稻草。
那个电影放完的那一刻,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倒,我对她再没有一丝可以维持友好的力量。
当然,我依然是个懦弱的人,自己嘴巴疼的张不开,加之失望透顶也不想吵架什么的,大约也害怕自己受到什么伤害,所以我没有奋起反抗。
懦弱的我选择了冷战,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选择,我冷战她,她也开始冷战我,我们的日常就是不说话,东西分开,偶或摔个门。
这里有个问题,通过我的描述,也许有人注意到了,她在晚上做的都是些积极向上的事,练瑜伽,听课,学习,能感觉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啊!人家肯定不知道影响到你了,还以为你不会在意呢!反正你又总是不说。
但是,当我们冷战的时候,互相斗气,都想做点膈应对方的事,她开始在更晚的时间里在客厅里练更久的瑜伽,注意,一直是用手机外放的声音。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知道这样做会让我难受啊!她不知道吗?她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她不改,她觉得不重要。就像施暴者很少会承认错误一样,把对方视为活该,把自己视为应该。
大家都知道,冷暴力就意味着一段关系的终结,她以为我会一如往常般忍受,但我既然对她失望透顶,而且我真的已经忍到极点了,我非常清楚自己需要一场救赎,对自己忍了十几年的救赎,我开始了我的反抗,从半夜十二点开始在房间里看电视,音量放到最大,虽然闭着门,但声音绝对可以透过俩扇门传入她的耳朵里,她忙完去睡了,我继续看我的。
吵到她了吗?肯定吵到了,因为第二天,她把从前借我的书和手机全部放在了客厅茶几上,要和我决裂的意思。
但其实在我心中,早在那个痛不欲生的暗夜里,我们就已经决裂了。
在这一整件事里,事情起源于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我觉得她不尊重我,所以才会在我睡觉的时候吵闹。
发展于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要知道所有人都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当压死我的最后那根稻草,也就是我差点需要用抢救药救命的那天之后,我不想再忍了,开始冷暴力。
结束于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一次大半夜用最大音量看电视后,她归还了我的东西,以示决裂。
就是这样一件看似简单实则不简单的事,从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到互相伤害的“陌生人”这样一段关系,却让我从中成长了太多。
如今,我对她没有更多的怨恨或者生气。我自始至终反思的都是我自己,我在想,我应该在第一次被吵醒就提出的,这样不管她怎么回答,我都为这段友情努力过,我也应该吵一架甚至打一架,而不是冷暴力,在沉默中反抗。我更不应该那么懦弱,从一开始,我就害怕失去她,可最后还是失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最大原因,就是我不会正确的发脾气,我的忍耐能换来一时的风平浪静,却是事情向严重发展的一把柴火,最终只会导致俩败俱伤。
也许,这就是我从这次失败的交友经历里能获得的最大收获。我会吸取所有的经验教训,成为更好的自己。
有些人,有些事,走着走着就丢了。但人生不就是如此吗?来来去去那些人,能留在身边的,又有几个呢?
我们终归要学会一个人走,练就强大的心脏,自己取悦自己,任世间风雨云烟,我自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