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不能睡,在幽暗天光里辗转反侧,忽然想起了你,大明。还有那十六年的琐碎时光。多么快啊,做了十六年的朋友。
初时却是无比讨厌你。你那时就是个混小子,经常无缘无故的挥舞着拳头对付我,跟个大猩猩似的。可惜我这个天才的文艺小孩,不得不勉力迎战,连那为数不多的文艺气质也给折腾没了。要知道我当时可是一个喜欢下雨天的忧伤小孩,出息了就是张爱玲,再不济也能混个美女作家什么的当当啊,可在那场旷日持久的拳王争霸赛中,我的骁勇善战初露峥嵘,捎带连面目都狰狞了。
后来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呢,不记得了啊。真的不记得了,我那堪比电脑的记忆力怎么对这件事就没有存档呢。记得的就是你怎么欺负我了,你那邪恶的笑容颠覆了我整个人生的审美取向。后来我心仪过的男子,无一例外的都是你的反义词。当然后来我也发现,貌似你爱慕的女生,与我也是南辕北辙。或者我们就是彼此少年时代的噩梦吧。然后梦醒了,春暖花开,糊里糊涂泯了恩仇。
高中时候我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记得一次考试,阳光晴好,我不知发哪门子疯,伏在桌子上睡觉,准备交白卷。那次考试刚好你坐在我身后,边答卷边踹我的凳子,让我起来。监考老师不知这世界还有雷锋,恶意揣测你图谋不轨,狠狠批评了你,我睡得天昏地暗,听了个大概,侧了头继续睡。那天我如愿以偿交了白卷,考试结束后你人五人六地说了我一通,可惜那时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良言又如何。
高二时和人赌气,杀进了年级前五十名,学校给发了朵大红花,还有五百块的红包,末了还照了张像。那次进步学子不止我一个,是张合照。我和芳芳站在一起,我虚荣地把大红花挂在脖子上,生怕照不到花。而芳芳则傲然地把花挂在肚子上,很怕挡了脸。那次你站在台下,不知道有没有觉得欣慰,浪子轻轻一回头,就有五百块。如果能坚持下去,就此收了心好好学习,也许就不一样了吧,是不是还能做回从前的我。可惜,我还是放弃了做一个好小孩。依然吊儿郎当地混日子。
大学时你们都去了沈阳,甚至和芳芳还在同一所大学。我一个人去长春,整个东北师大无一相识。你那时还算有良心,打电话过来嘱我要照顾自己。彼时宿舍的六姐妹们都是梅妆初好的年纪,对男生的电话格外敏感,接电话的人免不了要细细盘问一番。记得有一次二姐的同学过来看她,在宿舍楼一楼大厅等。我们好奇的紧,又不好意思上前去看,就装作路人甲,贼眉鼠眼地边走边瞄。我孜孜不倦地在他们身边走了三遍。所以大明你的电话遭到盘问简直是例行公事,虽然我说过我没有男朋友,打电话的也不是。但是反对无效。
那天接电话的是老五,问来问去,就是不肯把电话给我,我因为心里没有鬼,倒也不急。结果你个傻子就误以为宿舍的人欺负我,还在电话里出言不逊冲撞了老五。老五气冲冲地把电话丢给我时,你还在里面咆哮呢,问我,是不是有人欺负我,连接电话都不让。如果是,你这就来长春给我撑腰。我哭笑不得啊,傻子。可是我感动得要命啊,傻子。
后来你除了寄信给我,还给我寄了一个布娃娃。是那年的冬天,圣诞节,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心情好得买布娃娃给我。有时候很晚接你的电话,只是听你说,你们刚刚去吃饭了。你说你的女朋友很高很瘦很漂亮,虽然隔着电话看不见你,但我依然能想象你得意的样子。
大二的时候你失恋,我跑去看你。和芳芳我们三个在避风塘聊天聊了整晚,我或许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聊着聊着,居然睡着了。你当时失恋那么伤心,可是我连好好倾听也不曾。因为自己酒量浅,连买一场醉给你也不曾。现在想起来,不是不遗憾的。
再后来我们的见面就少了。你大学毕业分配到部队,先到内蒙集训半年。有时候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你的生活,说得云淡风轻,可我知道那样的辛苦,不是用言语便可形容。饶是这样,你还是没忘记给我寄来一大箱好吃的,还有一个藏银手镯。而我那时候命犯桃花,就忘记了关心你。
我结婚前一天,要好的同学都赶过来,你忙得连军装都没换就过来了。吃饭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连说是没有时间换了。我妈却误会你是没有钱买衣服,第二天婚礼结束我妈就给我打电话,说要带你去买衣服。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算了妈,他家比咱家有钱多了,你省省吧。我把这件事当作笑话讲给你听,你却挺感动的说,咱妈真好啊。对啊,我们一直都称呼对方的妈妈叫咱妈。好像这样,我们就真的是兄弟,是姐妹了。
零八年你结婚,我早早起来赶过去,到的时候你却已经去接新娘了。我坐在你新家阳台的藤椅里看你随手搁置的杂志,有细碎阳光落在指尖,想起的全是那些暖如日光般的过往。后来亲友来的越来越多,我就去帮忙冲红糖水,一一分给大家。我一直在厨房忙着收拾,觉得能在这样的日子,帮点小忙,也是幸福。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和你不是一对。连我妈都问过我。为什么呢。原因很多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的是做亲人的缘分。真的一直把你当成了我的兄弟了。料想你也是如此吧。
是的。亲爱的,那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