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家的童养媳,比他大三岁。识文断字的他,怎么能喜欢这个胸无点墨,灰头土脸,整日低眉顺目的女人呢。
当共产党的队伍来到村庄,他义无反顾地跟着队伍走了。
没有他的夜晚,她坐在炕上纳鞋底。她给他做了几十双鞋,整齐的摆在床头。
她盼望公鸡打鸣的早上,他会笑盈盈的站在她面前。
麦子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她站在村头的土坡上张望,希望他忽然从村口走过来。可是她眼睛望酸了,流泪了,却望不见他的影子。
日子像拉风箱一样过去,漫长而单调。
公婆死了,她没有了亲人,在张家口看到过她的丈夫扛着枪,穿着军装,神气的很。
她毅然来到这个山城,她要在这里等他。
那是个秋天的早上,她打开院门,呆住了。
院墙上靠着一溜酣睡的战士,他们的帽檐上有一颗耀眼的红星。他们叫解放军,是专门来解放百姓的。他也是解放军,她见到了他。
月挂中天的晚上,他铺好被褥,坐在炕头等他。有灯的碾子拨了又拨,他进来了,脱了鞋坐在炕头看书。
她问他:渴吗?饿吗?累吗?
他摇头,两条眉毛拧到了一起。
终于,因为她的琐碎,他骂了她。她心里的火山一下子爆发了,解放了,你要自由,我也要。
他愣在那里,扑哧笑了。
他们住在一个家里,各住各的房间。对外她坚持让他喊她姐姐。
她参加了扫盲班,学识字,学数学。
她依然照顾着他的生活,他也很自然的享受着她的温暖。
不同的是,她可以抬头直视他的目光,她可以反驳他的不正确言论。
她上班了。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走出屋,他的心忽然被猛烈的撞击了一下。他变的喜欢听她讲单位里的事情。
他们一起读报,听广播,谈论那些重大亦或普通的事情。
又是一个风轻云淡的日子。他敲开她的房门,懦弱的说,他想成亲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是谁呢?
哦,不管是谁,我都帮你办。
说完,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他从背后拿出一双绣鞋,说:“你试试看合适不”
咱们成亲那天,你穿红缎子绣鞋。
清水河畔的长椅上,坐着他们俩,他们诉说逝去的岁月,诉说这个城市的变化,诉说儿女们各自忙碌的事业。一阵晚风袭来,他为她拉好衣领。
离开长椅的一瞬,他使劲拽她一把。
整整60年的燃情岁月,就在这一拉一拽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