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角时代》第六章:10、周立志的计谋

第六章:棱角利刃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10、周立志的计谋

自从那年在黑暗长堤漫步,隐没于黑暗人群,自语着深渊的话语,陷入一场又一场的争斗,仿若这世界如修罗地狱,万难之后还有万难,争斗过后仍有斗争,在本命年到来的前夕,我脱离了生活三十几年的区域,修筑了哲学家所说的“隔绝烈火的房间”,偏安一隅,这一刻,我真的觉得累了。

我向上天问卜,垂询命运的启示,它告诉我战争仍在延续,延续到永无止尽的未来,树欲静但风不止,注定仍然要陷入到小城市鸡毛蒜皮的旋涡中,很多次我都会问自己,这样的价值究竟几何,这一点都不像是做大事的样子。

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不可疾,贞。

首当其冲,是与邻居未尽的孽缘,我虽然逃离了楼上噪音的侵扰,却也无法避免隔壁的恶邻,“他人即地狱”已经成为了如今社会的实用哲学,“自己即地狱”则成为了每个人使用这套哲学的方法。猥琐的恶邻拖儿带女,却不惜与我这个无牵无挂的单身汉尝试一搏,这个他未曾出一分钱的共用防盗栅栏,从想偷偷占据不成,到故意损坏泄愤,让我这个初来乍到追求平静的人,实在感觉沮丧。

最终我遵循了爻辞的启示,安装两个摄像头,捉到恶邻的现行,然后我展现出地煞般狰狞的面孔,以如雷的咆哮震慑住了这个小人,显然这个恶邻没有想到,看似年纪轻轻的我,早已久经各类争斗的沙场,他最终怂了,并思量着卖房走人。

毕竟买房的时候,是没有人会敲开左邻右舍的门去询问关系如何,正如我要卖掉自己的旧房,也不会跟人提起楼上噪音的问题。但爻辞提醒我,以正道而行,忌冲动行事,何况年关将至,我不想陷入到类似当年的“打狗事件”中。

这个得来不易的居所,成了戒备森严的堡垒,我反倒成为了曾经住在楼上的技术宅,室内外都装上了摄像头,布满了安防报警装置,弄来了UPS不断电设备,即便断电断网,监控仍在运行。

连隔壁的段老板也感觉好奇,“你是造了什么冤孽,到哪儿都离不开恶人恶事?”我长吁一口气,只能无奈看看头顶的苍天,在夕阳遍洒的时刻,我曾经问过这样的问题,但最终没有任何的回音。

而后我在区教育局上蹿下跳,以一石二鸟之计暂时镇住了蠢蠢欲动的音乐老师们,炎热的暑假继而来临,紧锁眉头奔忙于志高与琴行之间,与我这种小人物扯鸡毛蒜皮的麻烦不同,周立志就是那种做大事的人,摊子铺的够大够多,八十万的幼儿园,占据本地的志高艺校,自己学校特长生的“买卖”,他最终也面临了和我一样的问题。

“我去他妈的,以前摊子老子一人挑,现在来了几个年轻音乐老师抢饭吃,不是我左打右踢,早让这群愣头青给干翻了!也不瞧瞧我什么资历,跟我斗,拿什么斗?”周立志翘着二郎腿摆动身躯,洋洋自得,这一年他很少来志高,因为要忙于争斗,他摆摆手:“我跟你说,就这种事情,在学校里很常见,知识分子都是互相看不惯的,这就跟打仗差不多,谁先抢到高地,谁就占了先机,后出手遭殃,你就是出手太晚!”这样看来,他已经成为了自己学校的“李老师”。

几年以来,我陷入自身的危机中,严重的神经衰弱,不是解决邻里的琐碎烂事,就是警告校内的同行,更是奔波于全国比赛,走关系于传媒公司之间,周立志觉得我有些不务正业的感觉,甚至连自己的琴行,都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求学者抱怨:“老板啊,我咋老碰不上你呢!每天一来,门就是关的!”

校内三个蠢蛋音乐教师赵、沈、纪建筑互相内斗的“铁三角”,成了狗咬狗的闹剧,只要他们不踏破我的红线,自然也就不会捣烂他们的贼船,我乐得站在岸上旁观,最后是赵组长逼得我重回了战场,业已退休的李老师也舍不得放手,这都是后话,可是一直以来从未在这场战争中露面的曹老师,都差点让我忘记了她的存在。

周立志似乎对我的牢骚不置可否,他扶了扶眼镜呵呵冷笑,似乎对此前心急火燎想插一杠子,几万块钱打水漂的耻辱早就忘怀,“我看你还是专心在校外的事业上算了,学了音乐也就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是演艺,要么是教育,绝无其他出路!不想当绿叶陪衬,做红花也英雄迟暮,你呀,教教吉他得了!”他歪着嘴一副不屑的神情。

我向来不插手“志高”的特长生问题,遵循的原则也就是各带各的学生,公司集体分红,只是兼职主副专业的培训,至于输送到老徐的培训学校,统一由学校安排,由周立志本人交接,这样的用意就是打散各个教师的影响力,各自分配全体学生的一部分培训任务,最终利益归于学校,主负责人大权在握,下面的也不能各自为政,也不能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我对这样的策略安排极感佩服,但私企的做法,用在公立机构,是完全行不通的。

“音乐教师平分学生,分配专业,学校集体发工资?他们会嫌钱少,不会干的!”这是刘校长在面对我的提议时,无可奈何说的一句话。

“敢嫌钱少,想自己单干,可以,滚出去自己干啊!”这是周立志作为公司老大理直气壮说的一句话。

听闻周立志以我的城市为跳板,跃跃欲试想在省会夺得一席之地,老徐屡次对我相劝,“周哥,你不能为人做嫁衣裳嘛,明明有能力,自己学校也要争取,这样啊,你可以私下单独把学生带到我这里,我单独给你回扣,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给周立志打工呢?”

“算不上是给他打工吧,大家不都是负责人么,再说了,我学校那点情况,谁不了解?条件不允许啊,哪有你们得天独厚?”

老徐十分焦灼,眼见“志高”的规模越来越大,他也尝试过挖其他人的墙角,这里边最好挖的就是我,毕竟社会持证教师不稳定,体制内教师要稳定得多。十多年前,唐利安就说周立志最恨的就是老徐,多年来我一直未获正确答案,但从老徐几次相劝,大概也能看出点原因。但想要挖我这样的墙角又有何用,英雄无用武之地嘛,老徐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周立志在省会与他平起平坐,成为心腹大患。

在我“不务正业”期间,周立志屡次对我因邻居噪音的情绪问题相当不满,后又对我上窜下跳搞演艺唇齿相讥,几年来,我在“志高”的业务越来越少,最后仅剩下乐队与吉他这一块,跟自己琴行业务相当一致,最终止步在兴趣爱好这个范畴里,牵涉到管理层的问题,也少交代了我许多任务,但我觉得自己的事情时不我待,熬过去才能放开手脚专心在事业上,毕竟那时连居所都呆不下去,哪还有心情和精力去想别的问题。

等到我将所有问题都解决回到“志高”,发现多出许多自己学校里的特长生,我心里十分奇怪,问周竞,说是慕名自愿来的“散客”,我说你们真行啊,都能从牙缝里抠到学生,志高名气可真大呀!周竞笑了笑,我看出他似乎有点不自然。

我没法跟周立志他们明说自己的疑虑,只能耐下心来暗自观察,怀疑跟自己学校的音乐教师有勾连,“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到底是谁,一时半会也很难摸清楚。我真是感觉到意外,自己学校5个音乐教师大包大揽搞垄断,彼此斗得不亦乐乎,居然有人还肯让利,到底是谁呢?李老师首先可以排除,因为他数十年如一日,从不允许别人染指,剩下铁三角为彼此出卖利益也有可能,思来想去的也没有答案。

退休前夕,李老师格外的“关心”起我来了,他不仅在2018年下半年“适当”的提醒了我所谓轮替两届高二的事情,还一再嘱咐小心三位厉害娘们,一反常态,频繁的往来琴行,就为了保住他所谓最后一届的特长生,以求得自己不被扫地出门,能平安落地,更是不想放手几十年来的地盘,他思来想去的,就只有我这个“徒弟”十几年来没怎么跟他作对,他跟我絮絮叨叨所谓“行规”,那些我早就知道的套路,每次一到深入的重点部分,他的“点醒”戛然而止,丝毫不再透露具体的做法和数目,每次我觉得好笑:李老师啊李老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还想在我这里打什么主意呢?

终归是言多必失,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也有说漏嘴的时候,他不经意透露给了我一个重大的消息,李老师说赵老师的特长生数目实际上很少,自己也只剩下最后的几个人,沈老师身居团委书记左右逢源看似不问世事,对外宣称坐在这个职位上是为了自己读高三的儿子,目前能与纪老师平起平坐的,可能是小曹,因为他获悉了一部分特长生的名单,就在休完产假,几年来难觅踪影的曹老师名下。

“应该是错不了的,纪老师本身水平是不行的,实际就是给外校机构做中介,俗称提篮子,但曹老师,一不见她自己争个场地,二不见她亲自培训,这些特长生是哪里来的呢?”

这一下,我恍然大悟,与周立志内外勾结的,竟然是她,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外泄证据,不被捉到把柄,她偷偷招生,在外面自行培训了一部分学生,并输送了一部分学生给“志高”,“志高”理应给了她一部分回报,可能是将外校成果转嫁给她,抑或将老徐那儿的分成也给了一部分,曹老师不仅在这两方得利,自己还笼络了校内校外另一部分生源输送了自己关系所在的培训机构,变成了三方同时获利,既不为人所用,也不为人所牵制,我不得不大喊高明!

我找到沙老板,他忙于带自己刚出生的小孩,我向他提出借车,他在那迷惑不解:“你不是有车吗?干嘛用我的?”我拍着胸脯:“你还不相信兄弟我的技术吗?油给你上满,保证物归原主,不伤半点!”他甩给我钥匙:“我总能问问你要干什么吧?”

“坦白说,就是跟踪一个人,因为我发现有人在背后捣鬼,就跟你当初被段锋给架空的情况一样!”

我将沙老板的尼桑车停在校外,看好了课表,算准了曹老师下课的时间,见她的车一出校门,就发动一路尾随,但毕竟大家不是干卧底的工作,没什么好躲藏的,不多久,她将车停在了“金属琴行”的门外,自从钱老板去世后,他的徒弟们在西部开发区,毗邻段锋曾经所在区域的位置,开了家同样名字的琴行,实际上等同于“分家”,规模大了不少,想在此处与周竞的分部,沙老板的酒吧与培训场地一较高下。

听得里面琵琶响,我就知道是曹老师在教学,来来往往的是大学城周边的学生,还有大学城旁边中学的学生,穿着紫蓝色校服,我往里边望去,两间教室,一边密密麻麻坐满了琵琶学生,一边坐着稀稀拉拉的吉他学生,盛渃两边打招呼,忙个不停。

校内校外一手抓,外面的世界何其广大,这个中的高手,非曹老师莫属!周立志不仅暗中勾连了曹老师,应该还与我的对头“金属琴行”搭上了线,意图包括了我的学校,外面的中学,大量的培养输送生源,这3年来,我的事务少之又少,在自己“不务正业”期间,吉他与主副专业类的教学,包括“志高”的地位与权力,已经被架空。

一年来,曹老师迅速的崛起,追上了盘踞多年的纪老师、赵老师的步伐,做到了平分秋色,没有局外人的帮忙,是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也就是说,我在这三年来,地盘迅速的龟缩到了琴行一隅,校内校外皆失,仅仅保留了在自身区域的影响力与威慑,沦落到与不入流的“疾风琴行”抢饭吃的局面!

2019年新年前夕,本命年来临之际,我选择了与赵老师摊牌,元旦节发了一条措辞严厉的短信,换得她无力絮叨的废话争辩,我懒得搭理她,因为前手拳即将在半年后送出,然后我选择与恶邻撕破了脸皮。即便自己真的想休息,不想永远的斗下去,但老天爷似乎根本不想让我停止下来,一场更大的战争在不远的未来隐隐作响。

但我没有向周立志摊牌,他的计谋算无遗策,完美无缺,所有的文书都不会有曹老师和盛渃的踪迹,这个小城市的市场他牢牢的占据了一半,成为了这个城市另一个“李老师”,成为了他自己所在城市的另一个“李老师”,更恐怖的是,他比李老师更年轻,更有野心,更诡诈凶险,手上握满了各类校长的证据。一时间,我毫无对策,几无胜算。

我将车还给沙老板的时候,他的店里空空荡荡,2019年暑假来临前,他总是会选择常开店面,趁机捞一把,但这次明显失算了,“你的车借得有价值,我大概摸清楚了许多事情,如果我告诉你,你有什么对策?”我递给他一根烟。他为了自己新出生的儿子,卖力的东奔西走,赚奶粉钱。

这一年的夏天,我显得十分忙碌,因为有许多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其中包括了“关心”我的李老师,“谈理想”的沙老板,“谈信仰”的老孙,焦灼的老徐,以及一通远在四川的长途电话。

“周总,还记不记得我啦,哈哈,我是罗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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