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亲友间的聚会,这场聚会声势浩大,尽管籍由着的是族中一位长者的辞世。这些年,村子有些衰败,村中大部分的人都去了城里,难得有如此欢腾兴旺的场景,大家聚在一起,鼓乐喧天,愣是把一场葬事办成了白喜事。
我和婆婆坐在桌上默默地吃着菜,旁边几位表兄弟觥箸交错,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有人指着婆婆旁边的一位皮肤白嫩,衣饰时尚的女子不怀好意地对婆婆说:“大伯母,这位你认识吧?他是汉琪的小老婆。”桌上的男人们都带着戏谑又亢奋的笑望着那女人房边坐着的表兄汉琪。婆婆回说:“我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现在谁也不认识了。”嘿嘿,婆婆一惯如此狡黠。
那些表兄弟又轮番热情地向我敬酒,说我是远客难得回来。轮到表兄汉琪时,他举起杯子对我说:“来,弟媳妇,哥哥敬你一杯……”我急忙举起杯子抱歉道:“哥哥,对不起,我是弟媳,本来应该我敬你,但我喝的饮料,用饮料敬白酒似乎不太为敬,所以我……原谅我礼数不周,还是我敬你吧!”我正准备一饮而尽,汉琪旁边那女人竟然带着虚怯的笑端起了杯子朝我揖了一揖也欲一饮而尽,我忽然间心潮翻涌,谁他妈的想同你这么一个烂小三饮酒了?你也配?我没好脸色地放下了酒杯,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没再看汉琪和那女人一眼,由她去吧!
这半生,我一直如此任性地活着,这个社会少不了逢场作戏,圆滑世故,所有人该具有的好的坏的秉性我皆具有之,但是人的这辈子可以没有傲气,不能没有傲骨,违背做人原则和伦常的事我绝不会苟同和妥协,涎皮赖脸作戏都没必要!
这个社会怎么了?一个男人不知廉耻地带着他的破小三招摇过市,竟然敢不顾家族聚会如此肃穆的盛事,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挑战公序良俗。而众亲眷见了此等下流货色有叹息、有议论、有艳羡,唯独没有规劝和指责,这男人也就厚皮厚脸地当大家默认了他的行为,大概还引以为荣罢?
后来我得知,那位汉琪表兄的原配夫人极其善良单纯,在发现了他们的奸情后虽然也闹腾了一阵,但最终在汉琪的连哄带骗中相信汉琪与那女人真的分手了,为了挽回丈夫的心她补偿了小三二十多万元,将小三生的才十几天的儿子抱回家视如已出地养育到现在,如今孩子已四岁了,可汉琪与那女人依然在外缠绵缱绻,风流快活。
小三被汉琪用爱和金钱滋养得越来越年轻白嫩,而原配表嫂为了养育丈夫的儿子日夜操劳,犹如一个尽心尽责分文不取的保姆,老态尽显。
人性怎能如此之恶?怎能如此之不厚道?怎能如此不知感恩?对一个善良而单纯的女人他们怎能如此不屑和欺侮?真的当她是傻子吗?
回家途中,我和先生也谈到了此事,婆婆听着忽然说:“汉琪他老婆还要怎样呢?汉琪又没想跟她离婚,何况她还白得了那么好一个儿子!”我愤慨地回嘴:“那儿子是她亲生的吗?凭什么要她带一个外人的儿子?欺人太甚!”
儿子!对于农村人来说儿子真有那么重要吗?只要女人能生儿子女人就是有价值的,没生儿子的女人永远低人一头。在婆婆眼里她自己如此,她女儿她孙女连同我这个媳妇莫不都是如此!一个将自己视同生殖机器的旧时代的女性我与她三观不合,争论作甚?我住了嘴。
我吞下了奔涌的心火,长吸了一口气。已过半生了!汉琪表嫂的半生是情劫与悲哀的半生,我的半生呢?聪明的人要懂得从别人的经历中总结自己的教训,警示自已的人生。
我是率性、倔强、有个性、不服输的半生!这半生我为家庭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和追求,选了一个闲适的工作,把所有精力投入家庭,解决先生的后顾之忧,好让他全心投入事业。我从一个靓丽小资的文艺青年蜕变为流连于市井为几角几分抠门耍嘴皮的粗壮大婶。我撸起袖子刷坐便器,挽起长发擦油烟机,肩扛油盐酱醋米,手提肉蛋鸡鸭鱼。接电线、修水管、通下水道没我不会的,水电工、砖瓦匠、裁缝师傅没我不熟的。我从一个有清新诗人气质的长发小女生变成了一个凡事好便宜穿廉价衣衫的市侩大婶。为什么?我问自己!为什么你变成了这样?你曾有那么浪漫的灵魂!为什么?当我拷问自己的时候,我的灵魂在悸动,为自己彪悍而丑陋的样子羞愧难当。
那个充满哲理的舌头与牙齿的故事记忆犹新一一一人老了,坚硬了一辈子的牙齿全掉光了,而柔软灵巧的舌头却伴随人终生。死撑着强悍了半生的我想要做舌头了,做一根温香软糯的舌头,温暖别人也灵巧自己。从此后喝茶赏花,吟诗作赋、锦衣玉饰、吴侬软语,我要做个自己欣赏、自己仰慕、自已爱恋的女人,从灵魂深处深深地爱自己!
因为,爱已者人恒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