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上课时间在学校逛是件很刺激的事，加上我是有目标的闲逛，所以更要集中注意力，这很累。我站在办公室外假装路过，眼睛一瓢，他们不在。又往隔一层楼的营养学办公室挪去，也是没人，我有些后悔，不该冲动出来，这一来一回已耽误太久，一定被老师戳穿，就心如死灰往前慢慢挪着走，却在楼梯拐角处看到孙明明。直挺挺地站着，把头扭向陈教授目光的侧边，楼梯口光线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陈教授一直在说话，内容很多，有些臃肿而没有重点，内容大致是在质询孙明明为什么不接受家里的安排去国外留学，是不是非要给他们四个做父母的难堪之类的。

我听得入神，觉得自己能在这样无序的内容里概括出一个重点真的非常不容易，孙明明也许还没听懂，或者是不想听懂吧，因为我听见她说“我不知道”。

对话其实已经接近尴尬，这样结尾就显得有些不慎重，陈教授应该也是知道的，所以她临了说了一句祈使句：“你这个星期就搬回家，我和你爸会好好照顾你的。”

孙明明有些怔，听到这句她肩膀微抖了一下，抬头看着陈教授，我视线可及之处只有她的背影，而她的声音轻轻却很清楚地飘在我视线的盲处，是一句反问句——“我哪个爸哪个妈？”。她走出来的时候我莫名暗爽，觉得她太有范儿，留下一脸愤怒的陈教授在原地甩手就走，非常解气。不知道的却是，我们这种借着年轻就和父母刀锋相向的冲动其实和刽子手也无差别，婚姻的基础是爱情，没了爱，都是借着彼此间的仁义过日子，那个生你的人只是在这层仁义来临前和你多了点被磨尽的血缘关系，时光不易，年轻不是借口，只是我们那时看不透，以为血缘就是一切，就代表着正确二字，其实从来不曾设想，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后妈来找，那个在正切轨道里的亲妈呢？孙明明故作一脸轻松地拉我回教室，我怕她有负担多想，问她还好不好？她笑笑说没事，还是上课重要。

回到位置上，我看着马上聚神记笔记的她，突然心里为她泛了一点酸。这人世间的苦难之事真的太多，只是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不可思议又无可奈何，生活的底线就是三观，三观的值域是有限的，也必须是有限的，我们心里才能泛一些酸和一些甜。

她还是没回去，一直和我在租的房子里煮泡面。她喜欢自己做些小菜配着吃面，常常去超市和菜场。喜欢鹌鹑蛋和茶叶蛋，就走一个路口去买鸡蛋和鹌鹑蛋回来卤；喜欢西兰花和蘑菇，会囤货用来炒意面；喜欢糯米，买各式各样的水磨年糕和各类糕点团子，驴打滚兴起来的时候她买了整整一箱来毒害我；喜欢巧克力，就买士力架和m’m豆………也会为了我，买我喜欢的牛板筋、花椰菜和土豆，做焗饭和红烧牛肉面，还陪我看了600多集的名侦探柯南………

但，我觉得这样不好。

我希望她的生活里的美好多过我的，而不是掩得只有我。

她父亲终于忍不住过来找她，又是一通雷霆，他用命令的语气让孙明明回家，不然连学校也不要来。

我看着那个西装革履非常干净的男人，连脚上的棕色皮鞋都擦得亮堂堂的，想起我爸鞋柜里总共就三双皮鞋两双运动鞋，还特么全是黑色的就感到悲哀，但更悲哀的是我爸和毛毛一样特愿意听我说话，可是这个男人却懒得听孙明明说一个字。

非常不喜欢他。

这个大叔坐在孙明明家的客厅沙发上，把我早上刚铺好的小熊猫铺垫坐了一圈褶子，纹路凌乱，还正好坐在小熊猫的脸上，拿着手机给孙明明倒计一小时让她收东西。我看不下去，用这辈子我最张扬的步子走到大叔面前，使他注意我，在这之前我已清好嗓子，我是这样开始我的对话的：

“叔叔，您这样强制她，有没有想过她会伤心啊？”“你是谁啊？”“我，我就孙明明一同学，我是觉得啊，回家不是问题的关键，你们得好好谈谈。”大叔这个时候沉默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在收东西的孙明明，良久，我都觉得我站的脚有些酸了，他爸才开口说道：“嗯。”

大叔起身，我又看了一眼沙发铺垫，嗯，真的褶得挺严重的，孙明明此刻已收拾好一个大号行李箱，她正拉着箱子往玄关走。大叔开口，语气已很柔和，说道：“明明，爸不是逼你，只是有些事不好和你说，你尽快回来吧，我们再好好谈谈，我这就走了。”

孙明明一直走到玄关，动作一刻也没停，听到这句话仿似没听到，她最后扭开门把手，回头对我说：“我走了，于铭，你帮我锁好门。这里我已经交了到毕业前的租金，就留给你了。”再偏过头对她老爸说：“我和你一起走。”

那晚我一个人呆在这个属于我和她的房子。

你有没有听过一故事，故事的男主叫做邵然，她爱上一个女孩，两人住在女孩租的房子里，这个房子是女孩和前男友没分手前两人合租的，分手后男孩搬了出去，邵然后来就住了进来，他爱这个女孩，却和她住在这个属于女孩前一段爱情里回忆的房子。他膈应这个房子却因为经济条件不得不住在这里，他从不称之为“家”，但是他每晚都要住回这里，他用各种方式和女孩表达自己的不满，女孩只觉得他太幼稚，无理取闹，最后终于分手，这段爱情里两人都精疲力竭，不爱的时候是真的不爱了，因为有些话明知道很伤人却因为够伤才选择说，伤在曾经的爱人身上。而这个房子就装满了我和孙明明的回忆，但是她不在了。我把这个64平的房子用了几分钟就转完了，因为小的缘故显得东西很多，都是挤着放，但是我知道的，这儿本来可以很简单的，但是因为我吃东西的习惯和她不同，所以在她自己囤完货后又常常为我囤一些货，衣服也是，衣柜里一半她的一半我的，连放cd播放机旁堆的碟片都是，一半是王菲一半就是苏打绿……我从来不曾注意这些，以前我和她说我被妖妖毒害喜欢苏打绿、张悬、黄小桢这样的台湾独立音乐时她是嫌我烦的，但不知道她还是为我买碟，我走去她的卧室，因为怕占地方，她的床其实只是一张榻榻米，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落地书柜，一张横着的小书桌，地上堆着的是成堆的杂志、报纸和三毛全集，地板上铺的巧克力色绒毛毯是某个周日我拉她去家具市场买的打折品，四面墙刷上的绿色是我喜欢的心情，在电脑旁有一本小日记本，是学校旁很文艺——桃子的居酒屋——文具店买到的，我也有一本，只是因为太过可爱舍不得下笔，但孙明明这本因为褶皱的痕迹明显，表面边角已微微卷起，应该已经使用过，我难过的好奇心驱使我翻看下去。

但不看还好，一看更觉得此刻她不在身边，生活无望。

孙明明在扉页就写了我的生日。8月30日。我有些晃神，觉得不真实。继续翻看下去：——1.10最近想说的话不多，摘抄一段阅读摘句后常常就睡了。（可是不是于铭喜欢的风格）

即使离开，也要记挂着彼此的好，这就是留给自己在动荡世间的一簇小小温暖火焰，有情有义，心有留恋。

于铭曾经写过一个故事。

“栗子1号美丽起来的时候，整片屋顶也是星光，照耀不避讳。雨常常打来没有遮掩，淋湿，因为破落，怨怪他不能飞翔，讨厌他其实没有见过蓝天还要静静开放的幸福模样。我等待天晴，要捧他出屋，见风忍光，只是没想过花也能寂然相待。失望也喜欢。他年岁渐长，慢慢退却昔日星光，他说，日子过得慢的时候，每一秒都听见时光流过的声音，日子过得快的时候，每一秒只能看见你的脸。我快要流泪，一朵花用花期来冠以一生，我们用一生，这样的差别像是生死悬河，只是这条河跨过去就不能回头。不能相见的两个灵魂再怎么靠近取暖也只是悲伤的开始，是光阴如梭的苦涩内核。

栗子1号的后来遇见自己的爱情，在春天爱上一只白色蝴蝶，他说人间风雨不及一只蝴蝶的旋转，那些片刻爱的滋养不及一季的相守，所谓一季也是一生。蝴蝶的一生和花的花期相比，寸厘之间，要熬苦雨要历风霜，有夏日秋风和冬雪，捱不过的时候要想着倒下身后就是柔软的草原才能坚持等待，这些爱情里的痛，不常被言语诉说却会因为言语而腐烂。而蝴蝶的旋转和短暂的盛放却不能构成整片春天。

1号说起他们争吵的二三事身体有颤抖，微卷的花瓣还有缺角的树叶是落寞的神色。没有雨水的滋养，拒绝其他蝴蝶的更为真挚的爱，绚烂的样子弥漫悲伤。他们吵架，每次都是真的，每次都用尽全力。我看着他们在生活的海洋里奋力夺取希望，像是追逐远方的绿光，永远在路上，那种因为觉得前方有希望而眼里发光的样子，美极了。

当然，还没有分别。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那么快有结局，这些都要等。我清醒地庆幸能看到他们的爱情走向亲情，没有青春的怨怪，没有那些来的轻易的争吵，因为时间，只留下了解和相处的美玉，这样真好。”…………——1.17冬天忽然就来了，仿佛一日之内便跨了两个季节，没有了最爱的秋。清晨的公交挤满了赶去上课、上班的人，从大桥上望去，阳光在江面闪闪发光，三两只渔船停泊在海面，是一幅画。

（可惜于铭睡过去了，没看到）

关于那个故事的后半段。

“转90°的话那么就要看见我的一群太阳花了。这些缤纷是装染一个人整个青春的背景色，那些因为用心而获得的盛开，熏染一整个屋子的香气就像成长的勋章，都是让人能完整微笑的力量啊。

所有的相遇都是偶然，所有的陪伴都是经营，我们生活的世界有时冷漠得厉害，伤害不能被避免的时候就要坚强。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解决的关键不是取消它发生的可能性，而是即使这个伤害来临也能微笑搞定的能力。我很久以前就做不到，一直到如今。我的太阳花们因为利刃的缘故，常常为我所伤，因为和我靠近越是真心越是磨折。都是白雪，都是绿枝。心心相惜后分别，然后重逢，用力拥抱，再挥手告别——这些都是足够心碎的事情，却都是甘露和沃土，借着时间撒下种子，这样收获一角的太阳花。每一个都长在心房，左心房右心室，联通交贯，和以血液。

向阳，向阳。

阳光最热烈的地方是我的桃花2朵，这样粉嘟嘟活在春天，爱在夏季，育在秋日，等在冬天的悦动，像是春日里踏上铺满冬日残雪的女爵，铺满绽放的微笑，聆听炽热的关怀，从远方飞来的青鸟衔来的秋泥冬草，都是潮水箴言。

桃花因为5瓣的标准型，好看得像是春天的代言人，没有匆忙就能绽放的5瓣就像没有突然降生的婴儿，缺失幸福的机会的人够多，缺失幸福的人却并不多。桃林阵阵，桃花几朵，这些悲伤的美景都是人间常态，花开堪折非须折，直待怜眼前人。

花房的故事有很多，那些平白的花种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屋顶破落有洞，想着下雨时的清寥却忘了星光灿烂的夜空。大象会来喝水的日子不多，因为体重压倒一切的恐慌时刻其实和那一整个人生相比真是微不足道，躺在身边呼吸，盖同一床被子，吃同一桌菜的日子因为心里煎熬所以急不可耐地想要告别。

奋力摇曳的烛光，疏影横斜，一起翻过的书本，是同一份阳光的照耀，可是因为物种的差异，这些都不美。栗子1号真切地和我说，被迎进花房的所有，就算不喜欢的，被迫的，意外的，都值得去爱。没有好的坏的的界限，能不能心甘情愿才是区别这个世界美好与否的唯一方向。”…………———5.8梦里她对我唱歌，近得呼吸都搁手边，许愿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和她的所有绕过桌子就在我眼前，我觉得伸手可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梦见她又突然几分钟又出现，是希望的预兆还是我太喜欢她，这样讲来像是我有拥有或者告诉她我的心事，想想又幸福又可笑，但对我而言，她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又想起那晚。她在旁边认真地一笔一画地练自己的名字，反反复复、工工整整，隔着灯光半明半暗她的脸庞显得线条非常柔和。我想起遇见这个姑娘的所有好事，才明白人家说的—那人对我而言极为舒服——的形容真是贴切。希望不只是今天，我们都能够，爱，值得，平安。…………——8.30

没有能留得住的生命就像没有能攥住的水，生命的自卑和悯柔包裹在表面的皮肉里，爱瞎想的人总是感觉不到更多的快乐，我的笑就是笑的本身，鱼游过的时候摆动的尾巴也一并扫过了我的记忆，所以我记不得笑容背后的那颗心和片剎回忆。然后就有了很多。各类送来的滚烫的担忧这样堆聚，灼伤我鲜嫩的皮肤。我开始流血，开始结疤，开始忘记。那些审视着我的眼睛说对不起，我看着，尽力去忘记时间从而忘记眨眼。

我只感到好奇，我记得什么呢？这个世界迎来我的那天，我哭了吗？如果我忘记了昨天，那么明天也不会来了。花谢的声音你听见了吗？为什么我只听到更多的对不起？我说过，没有能沉睡不醒的梦。闭眼的时刻世界对我告别，眼角沁出的泪是再也想不起来的过去。耳边吹过的风，是你心里冰冷的寂寞。我说攥不住，了了一生，燕子带走零碎的发线织起美丽，西瓜带走晶亮的瞳仁孕出纹路，枫叶带走干裂的嘴唇染起红色，寂雪带走均匀呼吸包裹北风。偶尔掠过的鸟是远方的平安，愈显葱郁的林木是未来的平安，同情浇灌的土地，开出黑色的花朵，垃圾桶飘出的恶臭，是你破碎的梦。

很久以后的时域里能够相交的所谓两者，放弃的是掂不起的自尊和算不起的情，就像未来，永远活在你的不知道。求，求这个悲悯的时刻里落下一场雨，让我能够旋转，飞扬的水珠告别雨滴成为自己。

所以我期盼瞬间。还有记得我的灵魂，是记得我记不得的灵魂。

但我会永远记住于铭，也希望她永远记得我。

生日快乐。

——10.14那个女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在教室，我知道一定是喊我回家，我看着于铭，没有说话。我很纠结要不要和她说些什么，可是我怕一张口连朋友也做不成，但是非常希望她能来找我。她真的来了，我觉得人世美好之至不过如此，只要她等着我，即使是一秒我也像拥有一整个世纪的漫长。…………———10.22玻璃门印着柔光下的整个房间还有我，门外就是黑夜，门内温暖得像落日的余温，毕竟有我的被窝，那一床的花被单。这里，秋天的歌唱了很久我连蛤蟆君也不太能遇到了，可我还想着隔年的夏天呢，我还觉得它在我的衣柜里呢，一地绿色。我想把我的房间染成绿色，还想把我地板铺满毛绒绒的地毯，我会在上面打滚。我呀，撒了一把小雏菊的种子，隔壁的地上渐渐显出花意，我想要是有一个白衣姑娘在就好了，然后我就遇见了于铭。我现在就很想更快地见到她，我想要是我能认识她就好了，像拥有一片森林的女生独她一个。我在这里，过得终于有点样子了，开始自由，能够有撒种子得一片草原的最开始，这就是最好的呀。就像今天值得纪念，因为玻璃门告诉我的另一种样子。如果开心的话就要珍惜，这个句子越来越是珍贵。loving爱这个东西也想拥有，我的故事里需要的除了我的小房子还需要我的黑兔子先生和白兔子小姐。我错过了这本画集的1,它已经绝版，我想是的了，时间不能等所有人即使它给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来年1月的时候我想去杭州，想去看一些地方了我的一些执念，说来真的心动呢，就是分不清心动与执念的界限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失魂落魄呀，如果那样，我想要不我跳上个火车去成都吧，我想念这个城市唉，毕竟我真的很喜欢“川”这个字眼。我想写一个完整的故事了，想在自由的时间里做很多不能等待的事情了。。。以后，以后的以后我会喜欢很多地方，只是不会再去挂念一个叫北方的词，和所谓的南方的春天。那个在灯下一遍遍临摹名字的女孩，其实我很喜欢她，但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被克制得太多了。另，有人借口[习惯不同导致的矛盾需要彼此冷静]跟我划清界限，我想是了，缘分这个东西大多都是彼此愿意花时间磨合得来的，如果连时间你并不想给，那么这个缘分必定是不会发芽的。我知道那个她就是我。我的爱情有望，曾经因为不可企及而不能说的时光对孙明明来说也是如此酸涩的回忆。我不知道这些，以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遗憾，没想到她也是。我突然很想告诉她我也很喜欢她，可能比她喜欢我还早先就喜欢上她。

我不知道那晚是怎样度过去的，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一直头脑清醒，知道我一个人呆在这个屋子里，知道这里有一半我的东西一半她的东西，知道床旁边的小书桌上有一本属于我的爱情。

指针划到6点的时候，我知道，我要去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