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她和Lydia嬷嬷一起面对面坐在“红色感化中心”（注1）专属的面包车里，向自己人生中第一个“驻地”驶去。Lydia嬷嬷肥胖的身躯包裹在土黄色大衣里，她的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也跟着一颤一颤的，但是她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司机开车太莽撞而生气，她的眼睛正带着和蔼的微笑，专注地看着她。
“亲爱的，”她的语气温柔甜美，眼睛中满是欣慰和骄傲，Lydia嬷嬷把将手放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我知道，第一次总是会让人感到有些紧张的。别害怕，你是我最优秀的女孩，你一定能出色地完成上帝交给你的使命。”
“当然，我向您保证。”她顺从地点点头。
不一会儿，面包车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她知道她的目的地到了，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她撩开遮着车窗的红色窗帘的一角，差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幢房子看上去多么气派啊！她在“红色感化中心”里从窗子往外望的时候可从来没见过这么豪华的房子。
车门被打开了，一个高个子，穿着黑衬衫和黑色西装背心的男人站在面包车门口迎接她们——他向她伸出手，好让她从面包车上走下来。她将戴着红色手套的手放在他手上时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也不和善。正相反，他看着她的眼神即冰冷又严肃，她似乎还从中感到一丝不屑，就好像他只是在看一件物件似的。她害怕地赶紧将手瑟缩着收回来，却因此差点脚下踩空，她趔趄着向前走了几步，才避免在众人面前摔倒出丑。她的心不受自己控制地突突狂跳。
“你在干什么！”Lydia嬷嬷将那个男人一把推开，就好像他的呼吸对她而言都是有害的废气似的。
“我只不过想帮她下车罢了。”他的语气听上去也是毫无感情，和他外表表现出来的一模一样。他对Lydia嬷嬷的指控似乎毫不在乎，只是拍拍Lydia嬷嬷推他的地方，然后慢悠悠地转过身，朝着在大门门口等候的这幢房子的女主人身边走去。
“看见了吗，”嬷嬷小声对她说道，“这种男人就是低贱的没被分配女人的下等人，他们一直想方设法地想要碰触女人的身体，可千万不要让他碰你。”
她赶紧点点头，Lydia嬷嬷喜欢看到她们立刻点头的样子，她可不喜欢看到她们回答问题的时候有一丝一毫的踟蹰。
“现在是说再见的时候了，我的小使女，”说到这里，Lydia嬷嬷情不自禁抹了抹自己眼角的眼泪，“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可以承担上帝赐予你的光荣任务了——2101……不，你现在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了，Offred，祈神保佑生养（ Blessed be the fruit.）。”她捧着她的脸颊，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因为她带着双翼头巾，这个动作着实费了Lydia嬷嬷不少劲。
“愿主开恩赐予（May the Lord open.）。”她低垂着头，虔诚地回应道。
Offred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家里受到热烈的欢迎，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这幢房子的女主人——Offred知道她名叫Serena Joy Waterford，大主教的夫人们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名字——穿着主教夫人统一的蓝色长裙，一头长发在脑后梳成一个优雅的发髻，她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可是身材高挑，气质依然端庄典雅，这从她裸露的脖颈部分就能看得出来。然而她的眉毛却被修成了严厉的形状，这让她看上去总像是在生气。主教夫人绕着她转了几圈，还仔细询问了她来月事的时间和情况，就好像她是一件待检的水果似的，这让Offred感到有些不自在。现在唯一能让Offred感到稍微有些放松的地方，就是那个让人感到恐惧的男人不在这间房间里。
“我先说好了，”最后她终于停下了检验，她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烟盒，毫不顾忌地在Offred面前点起烟抽了起来。Offred知道在一个使女面前是绝对禁止吸烟的，这会对她们的身体造成极大的危害，但是Serena是大主教夫人，她没资格这样提醒她，“在这个家里发生的所有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我会注意的，夫人。”
夫人抬起她的下巴，好看清她的脸。
“你看上去还很年轻……而且姿色也不错，”她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是基列元年出生的，夫人。”
“基列元年？”夫人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这时竟显得有些不顾及形象，“怪不得你看上去就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你可真让人羡慕。”
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走进了房间。他的年龄和夫人相仿，然而头顶却快要秃了，他的形容瘦削，还留了一脸的络腮胡。
Offred看着他身上价格不菲的西装，已经能猜出他的身份。她赶紧退到一边，向他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所以她就是……？”那个男人询问地看了夫人一眼。
“她就是新来的使女，Fred。”
“哦……”大主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低下头，朝着Offred被双翼头巾遮住的脸看了一眼。
“她看上去还很小，”大主教皱起了眉头，“你成年了吗？”
“她只是看上去小……她已经20岁了。”
“……那就好，那就好。”Offred发现大主教的脸上总是带着一股恍惚的神情——她有些奇怪，不过她很快就自己得出了答案：一定是因为这些肩负国家重任的大人物们总是心怀众生。
就在大主教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推门而出时，Offred情不自禁地叫住了他。
“大主教大人！”
大主教诧异地回过头，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Offred。
“大主教大人，能成为上帝的奴仆，为人类社会做出贡献，这一切让我倍感荣幸！我一定会不辱使命，完成上帝赐予我的重任的！”
大主教的嘴角翘了起来，“那还真是让人期待呢，小使女。”
她完全没注意到，Serena正对她投去严厉的一瞥。
等待排卵期的日子里，使女唯一的工作就是外出采购。Offred来到厨房，“马大”Rita正在做面包。
Rita一看到她就皱起了眉头，Offred知道马大们一般不太喜欢使女的到来，这意味着她们的工作将变得更加繁重，要是那个使女怀上孕就更加糟糕了。
Offred已经知道这个家里除了大主教和夫人，还有作为佣人的马大Rita。她刚来这个家时见到的那个可怕的男人则是大主教的司机，Offred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敢问。除此之外就是保护房子安全的卫士。
她拿起Rita放在桌子上的代价券和篮子，代价券上画着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一张是牛奶，一张是鸡蛋，还有一张大概是牛排。因为核泄漏的问题，现在物资很紧缺，就连大主教都很少有人每天都能吃上肉，但是Waterford家是个例外。
核泄漏造成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使女就是为解决这其中的部分问题而诞生的。她的存在是为了拯救人类，延续生命，这是Lydia嬷嬷从小就对她说过的话，她对此深信不疑。
使女的采购必须两两一起，Lydia嬷嬷说这是为了保护她们不被没有被分配到女人的男人们袭击。Offred的采购伙伴是一个名叫Ofglen的女人，她应该有三十岁了，透过那件红色的宽大罩袍Offred根本看不出她的身材如何，但是她的脸很美，尤其是眼睛。
“主赐予我们好天气（We’ve been sent good weather.）。”Offred愉快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而我甘之如饴（Which I received with joy.）。”然而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心情和她闲聊天气，她看着她的眼神忧心忡忡，“最后终于连你也……”
“你说什么，Ofglen？”Offred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用这种悲伤的语气跟她说话。
“没什么……感谢上帝（Praised be.）。”Ofglen清晰地念道。
“感谢上帝。”Offred也如此回应。
半个月之后，Offred的“仪式”（注2）终于要开始了。
Offred在浴缸里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一头金发不像往日盘得一丝不苟，而是垂了下来，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身体上。这是“仪式”的首要步骤，Rita则呆在一旁服侍着她。
“Rita，”她用香皂涂抹着全身，好让身上裹满泡沫——offred喜欢这种浑身被泡沫和温暖的热水包围的感觉，“你以前也曾经和男人有过神圣的结合吗？”她一边微笑着一边轻轻问道，“能不能告诉我，那是种什么感觉？我可不想在‘仪式’上出乱子。”
“看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Rita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来你真的什么也不懂……”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我？”Offred用手指划掉自己手臂上的泡沫，一个小泡泡逃到了空气中，她用指尖将它戳破，“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我在‘红色感化中心’学习过一切关于‘仪式’和生孩子相关的知识。”
Rita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将毛巾包裹在Offred赤裸的身体上。
是夜，“仪式”正式开始。
Offred跪在夫人面前，夫人则坐在椅子上，她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让Offred内心有些不满，她尽量不让这份不满表现在自己脸上。
她身后站着这个家的仆人，左边的是Rita，右边的则是那个可怕的男人。平时Offred很少和他见面，他们偶尔能见面的地方是在Rita的厨房，那个男人有时候会到那里去吃点儿东西，要不然就是Offred外出购物时回来会看到他在洗车，或者帮夫人的花园翻土。那时的他没有穿西装背心，还把袖子挽到胳膊肘以上，裸露出他线条分明的手臂。他和夫人一样爱抽烟，只不过他吸的都是劣质品——每到这时Offred总是飞快地从院子中走过，她可不能让二手烟毁了她宝贵的身体。
Offred趁着夫人沉溺于香烟的时候悄悄抬起头，向身后那个男人望去，她发现自己的眼睛正好对上对方看向自己的视线，不禁吓得赶紧回过头来。她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他身上就好像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共存着，即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又让人感到无法接受而排斥。
房间外传来两声规律的敲门声，那是大主教在敲门，今晚这个房间的主人是夫人，所以主教必须对夫人表现出尊重。大主教走入房间，然后用钥匙打开桌上的一个小盒子，取出放在盒子里的圣经。
“拉结见自己不给雅各生子，就嫉妒她姐姐，对雅各说，你给我孩子，不然我就去死。雅各对拉结很生气，说，叫你不生育的是上帝，我岂能代替他做主呢？”他朗朗地念诵起圣经上的经文，“拉结说，有我的使女比拉在这里，你可以与她同房，使她生子在我膝下，我便靠她也得到孩子。”
Offred的身体平躺在床上，头则搁在Serena的两腿之间，Serena的双手握住了她的——这样她们就成为一体了。她能感到大主教夫人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她捏她的手捏得那么紧，都快把她的手捏骨折了。
Offred紧张地咽了咽，她听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她知道是大主教走入了卧室。紧接着是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然后是……皮带解开的声音。
她的视线向下望去，大主教已经脱掉了裤子，他把裤子褪到脚踝处，这样他的下半身就裸露了出来——Offred不禁想尖叫，她的尖叫声已经来到了喉咙口，她硬生生将它吞了回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在红色感化中心学习过关于这一切的知识，她知道每一个步骤每一道程序，然而她的大脑却变得一片空白，内心则成相反状态的混乱。她第一次看见男性裸露的私处，这让她感到生理性的不安，她不想见到他将那个东西插入自己身体。
大主教扶住了她的大腿，Offred将头偏向一边。她的理性告诉她不经过这步她就无法生孩子，然而她还是想挣脱夫人握着她的手。
别碰我，她的内心本能地求救，别碰我，别碰我，别看着我！
“别害怕，”大主教冷静的声音从她的身体下方传来，“我知道第一次总会很痛，放轻松，我不会让你承受过多痛苦的。”
上帝啊。
Offred从睡梦中惊醒，她从床上猛地直起身，感到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同时又有一阵前所未有的恶心。她想吐，想把大主教留在她身体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晚饭她没吃多少，这会儿她已经感觉它们全都拥堵在她的喉咙口了。她赶紧捂紧嘴巴，一个使女绝对不可以在晚上弄出太大的声响，也不可以在晚上走出自己的房间。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她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走入花园。她捂着肚子，冲着花坛干呕了几下——让Offred感到稍微有些值得庆幸的是，还好她什么也没吐出来。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她居然忘记了，“可怕的男人”就住在车库上方的小房间里，这会儿他正透过窗户望着她。Offred愣住了，她没办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在想什么——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冷酷。
Offred赶紧飞也似的逃回房子，逃上楼梯，逃回自己的房间。她用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害怕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她知道，明天就可能有整个车体都漆成全黑色，上面画有带翅膀的眼睛的面包车来接她走了。
注1：红色感化中心：集中所有使女对她们进行管教和训练的地方。
注2：仪式：让使女受孕的仪式，大主教的夫人两腿张开，让使女躺在她的两腿之间，同时两人握住对方的手，这样夫人和使女就成为一体，使女生下的孩子就视为夫人生下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