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第一场冬雪来得特别早,冻坏了许多虫卵,今年虫儿少,林木茂。单位门前的老槐树在秾丽的春天里静穆的立着,纵裂纹,黑黝黝的躯干上枝桠峥嵘,羽状对叶葳蕤繁茂,花儿似一串串哑铃恣意摇曳,披挂满树。
踏落黄堆积,抬望眼,换了妆颜,才察觉,淡黄色的槐花儿一天天飘落了近一个月,枝头抽出细细的豆荚,渐渐长粗,圆滚得像墨绿丝线,秋菊花瓣般凌空勾着,张牙舞爪。
小杰打过电话来。
“强哥不是认识医院的人吗?我想让他帮我找人确定一下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男孩。我们已经找过两个地方确认过了……“
小杰已有一个五岁的男孩,很想再要一个女孩,如果腹中三个月的胎儿性别是男,就流掉。
我极力劝她留住孩子。
现在,适婚年龄段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农村娶个媳妇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想想就压力山大呀!与其让孩子将来过不上好日子,不如让他不出生不见世。
她先生弟兄俩,妯娌之间的矛盾白热化,婆婆、儿媳、兄弟,每个人都侵浸在深度怨气和无奈之中,他不愿将来的孩子和自己再受这般苦难。
小杰也心有不舍,孩他爸是坚决不要,怕拖太久会妥协给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的孩子。三个月了,四维彩超中的胎儿,眉目可见,手脚俱全,心脏砰砰跳。
我说你们这跟杀人无异。
两周后,回老家,依偎在奶奶身旁,问及小杰。
奶奶凑过来,幽幽地说,
“他们没有告诉我,说是去李庄看胃病,把孩子打掉了。”
奶奶的声音变得有点哽咽,我心中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涌上双眼。
对未来生活的不自信和惧怕,他们终于还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是男是女都一样,下一个一定就是女孩吗?自己受罪呀!在后于村,她婆婆伺候着她呢!不让说,怕鹏鹏家(小杰妯娌)知道。”奶奶惋惜、心疼,不无埋怨。
奶奶自己育有三男五女八个孩子,可她还是知道国家计划生育现在只允许生两个娃的。
去医院流产是小杰公公开车去的,婆婆和老公都陪着。我在想,换作是自己的女儿,公公婆婆会让她去遭这个含有良心歉疚的身体罪吗?
半夜里模糊中感觉单位搬迁新办公楼,门前的槐树被砍掉,我心惊,醒来再无法入睡。
我常常想,法律应该修订为胎儿受保护始于受精卵,受精卵形成,男女已定,只是现有医学技术在怀胎三个月才能知晓性别。
人类不是老天爷,但经常对万物生灵行使着生杀予夺的权力,连五岁的女儿都会狠狠地碾死地面爬行的无辜的蚂蚁。久而久之,人类热衷于权力带来的优越感,好像一切都在自己的手掌心中,仿佛可以遥控一切,可以预知未来。时间、地点、空间都变了,我们先有的经验是不是真的可信?连太阳每天升起都是一次次偶然,我们凭什么自以为是的判断必然,对和错?美和丑?道德与不道德?
你有什么权力终止宇宙中最伟大的生命的蕴吐循环?!
昨天,回到家,上厕所,接尿,把早早孕试纸放入尿液中,液体缓缓上爬,出现了一道红线,等待中,又出现了一道红线。
给先生电话,约定我们不验是男是女,只等分娩的那一刻,拥抱我们的孩子。
百度云,槐树荚果肉胶质,在种粒之间收缩,形成念珠状,俗称“槐米”,我记起去年,满树的槐米,很丰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