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今年,Holland家的石榴树结了13个果实,当Maria再看的时候只剩下5个。
“Lucas!石榴去哪了!?”
正蒙头大睡的Lucas听见老妈的叫嚷,浑身一抖,猛地坐起身,想起昨天晚上摘了几个送给了Clark太太,为了换一顿野餐的食物,正在思考怎么应付老妈,房门已经被推开。
“我的石榴哪去了!?”
“啊?给——给Clark 太太了……”Lucas没时间编瞎话,只能实话实说。
Maria楞了一下,问:“是因为那天给你做了晚餐?”
“唔……是……”Lucas囫囵的回答。
Maria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口气,又不能怪儿子擅自做主,又不能去管Clark太太把石榴要回来,看来今年也只能吃一次石榴派了,心里有些委屈:“那好吧,下次……下次少给两个吧……你接着睡吧。”
Lucas看老妈出去,松了口气,躺回枕头上,翻了个身抓起手机,给Ender发了个信息:睡醒了吗?
是的。Ender很快回复。
Lucas一咕噜翻身起床,洗漱换衣服,然后背着包下了楼,看见老妈正穿着居家服捧着咖啡杯看报纸,就说:“我一会儿去练舞,下午去图书馆看书写作业。”
“怎么不能在家里写?”Maria头也没抬的随口一问。
“跟朋友一起嘛。”
“那也可以把‘朋友’带回家里嘛!”Maria抬起左手在头旁边比了个引号的手势。
Lucas楞了一下,转过头皱着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妈!别一天总想些有的没的!”
“好吧好吧。”Maria再次拿起报纸不再理他:“儿子长大喽。”
Lucas拿起背包跟母亲道别后出了门,一路欢快的小跑来到Clark太太家,敲了敲门,Clark太太应声而出,Lucas低声问:“都准备好了?”
“当然,给你。”Clark太太递给他一个帆布手拎袋。
Lucas抱了抱她,然后直奔医院,另他意外的是Ender已经穿戴整齐,坐在轮椅上,在医院门口等着他。
“你怎么出来的?”
“护工早上帮我洗了澡之后就顺便把我推出来了,你手上拎的什么?”
“是Clark太太帮我们做的午饭。”Lucas像献宝一样递给他。
Ender很久没吃过家庭手艺做的餐食了,进食对他来说不过是生理需要,忽然有点想念六岁时刚刚摘掉监视器后回到家吃的那顿晚饭,那之后就再也没吃过母亲亲手做的任何东西。伸手摸了摸盛装食物的盒子,然后抬头问他:“我们去哪?”
“你上次说愿意跟我去舞蹈教室,今天正好有训练,去吗?”Lucas对此还是有些顾忌。
但是Ender却爽快的回答:“当然。”
这座城市的公交车都有轮椅位,Ender出行并没有太大的不便,而且司机们都很和蔼,会帮忙抬轮椅上下车,倒了两次车,Ender怀里紧抱着他们的午餐,好奇的看着周围的建筑物,这是他离普通人类最近的一次,周围都是陌生人——这里的人比在那块大黑石头艾洛斯还多,但却不会有压迫感,没人认识他,也没人会看他,顶多也只是瞥一眼,因此,对于陌生环境的不适感渐渐地消失了。
舞蹈教室在一间很旧的大楼的三楼,好在有电梯,Ender没有太大障碍的进入了舞蹈教室,虽然是早上10点才开始训练,大部分人却在九点半已经开始热身了,姑娘们看见她们平日里可爱的小卷毛带了个坐着轮椅的小帅哥朋友,都有些惊讶,三两个窃窃私语,时不时还笑几声。
在星环战斗学校的时候,Ender也遇到过这种事,只是那时候那些人的低声窃语讨论的内容都是怎么杀了他,现在,他不确定,但应该都是好奇吧,他猜想。
“你要喝点水吗?”Lucas问他。
“不用了。”Ender摇摇头,他要严格控制水分的摄入,毕竟这里不比医院,排泄对于下肢瘫痪的他来说是个问题。
“那好吧,你在这好好待着,我前阵子跟老师打过招呼了,他知道你会来。”Lucas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去换衣服了。
那个在手机视频里很耀眼的17岁姑娘May走了过来跟他打招呼:“嗨,你就是Lu那个生了病的朋友?”
“是我。”
“抱歉,当时Lu没跟我们说你的情况,所以……”May指的是他们曾经祝他早日康复。
“你们的祝福我都收到了,谢谢。”Ender的头发比在指挥学校的时候长,有些留海,Valentine说这种打扮会对地球上的普通女孩有些吸引力,于是他就微微的带了笑意回答她。
“好了小猴子们,今天你们——哎呀,这是谁啊?”一个穿着大花紧身裤白色背心的男人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教室角落里坐着轮椅的Ender,靠了过去:“让我想想,你是Lu的那个朋友?”
“正是。”Ender点了点头。
“我是Kelly,等你的腿好了,可以来找我,我教你跳舞,或者演戏。”Kelly蹲下身:“凭你的脸蛋,我保准你红。”
“所以这是你招生时候的广告语吗?保准你红?”Lucas换好了衣服刚一出来就听见这句话。
Kelly是这间舞蹈教室的老板兼老师,曾经是皇家舞蹈学院的高材生,一个被全校看好的明日之星,后来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事被开除了,就躲到这里开了个舞蹈教室,几年的时间确实有那么几个他的学生进了舞蹈学院。
对于私人舞蹈教室来说,Kelly算得上是非常严格的,有的私人教室因为是收钱的,所以对待学生不太认真,想着只要跳的好看就行了,但Kelly不这么想,他会把他们当成自己一样的去训练。
按照惯例,先进行半小时的热身活动。Lucas今天穿了一身黑,还穿了一件比较宽松的大T恤,他站在靠近窗边的位置,距离Ender比较远,上午有12个人参加训练,虽然他们的水准都差不多,Ender还是能从中间看得出May真的是女孩子中出类拔萃的那个,她的动作神态和肌肉线条都是最优秀的,抬腿和跳跃的高度其他人都达不到。
热身后的休息五分钟,Lucas来到Ender身边坐下,喝了口水,问:“我跳的怎么样?”
“还行吧。”
听见这个评语Lucas撇了撇嘴:“就这?”
“为什么旋转的时候要先转头?”Ender忽然问他。
“嗯?因为……因为我们要把视线对准一个点,一直盯着那个点就不会晕,这个是需要练习的,练不好也会晕。”
“你练了多久?”
“一个多星期吧。”
“现在转多少圈都不会晕了?”
“嗯——理论上是的。”Lucas说完走到教室中央,面对着Ender,开始做起了单脚旋转的动作,这是芭蕾舞的转法,上次心有余悸的比赛之后,Lucas觉得有必要多学一些技巧傍身,于是练习了这个动作。Ender看着他,发现每次身体转了四分之一的时候,头已经转了一圈,而靠甩腿和摆臂产生了动力使整个身体可以不停的旋转,Ender发现他把自己当做了那个固定的点,忽然想使坏,扳动了轮椅的刹车,找准时机忽然往斜后方退了一下,歪了个头,Lucas刚转过来发觉标准点挪地方了,慌了一下,整个人歪向一边,动作进行不下去了。
“你太坏了。”Lucas笑着指责他。
Ender没说话,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得意地笑着。
Kelly被这青春洋溢的狗粮撑得直翻白眼,走出来照着Lucas的屁股拍了一下:“好了别炫耀了,来吧,休息够了,我们把上次排的舞蹈练习一下。”
12个孩子都在这场排舞里有角色,很显然的,May和Lucas是主角,两人的动作很美,其中有一两个托举的动作,Lucas虽然看上去很瘦,却可以将May举过肩膀,Ender想起之前Lucas毫不费力的把自己抱起来放在轮椅上,忽然记起Valentine说自己应该多吃饭,有些太瘦了,就想问问Lucas自己和May比起来是轻是重。
这些细瘦的舞蹈演员们精力充沛的让Ender有些暗暗惊讶,在Kelly的要求下,他们已经不停地跳了一个多小时,仍旧没有休息,Ender甚至看到他们在旋转的时候甩出去的大滴汗水。
虽然到了指挥学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像在星环对抗赛一般的消耗大量体力了,可Ender仍旧记得汗水顺着身体滚动时的感觉,他看着Lucas和其他人,因为事先排练过,所以每个个体都有他们该去的地方,而每一次的运动轨迹都尽量保持着个体与整体的统一美感,Ender很喜欢这种井然有序的场面,不用担心什么地方会有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
Ender忽然意识到自己有那么一瞬想要走路。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真的发生了出乎预料的变化。
【07】
一整个上午的舞蹈训练结束了,Lucas在去洗澡换衣服之前跑到Ender面前,犹豫了好一阵,也不知道是因为跳舞还是不好意思而脸红的问:“那个……你要去一下卫生间吗?我们这有一间有辅助把手,以前Kelly摔断过腿……”
“哦,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可以。”
“那个……我陪你去吧……”
“没关系。”Ender挪了一下轮椅,打算自己去,此时Kelly杀了出来:“哎,我陪你去吧~ 那个把手是为我安装的,我最了解怎么用了~”
“我陪他去吧……”Lucas怕Ender感觉唐突,就想拦着他。
“你去洗澡吧,满身汗真难闻。”Kelly嫌弃的推了他一把,然后丝毫没有障碍的推着轮椅走了,根本不给Ender反对的机会。
“没关系,你去换衣服吧。”Ender临了还安慰他。
于是Lucas以平生最快的时间洗了澡,头发都还湿湿的来不及吹干就冲了出来,看见Ender已经回来了,并且表情没有什么不妥,暗暗松了口气,走过去说:“往前走一个街区有个小公园,我们去那吃午饭吧?”
“都听你的。”Ender点点头。
Lucas推着他,顺着人行道,慢悠悠的往小公园走,时不时的俯身指着周围的建筑物,告诉Ender哪里的热狗和三明治最好吃,哪家的苹果最甜最新鲜,Ender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的介绍,这些对他来说都是特别新鲜的事。
小公园不大,有一片草地,中间是一个石头台子,今天公园里人不多,台子上也没人,Lucas把轮椅推到台子边上,固定好,然后把Clark太太做的食物小心翼翼地从手拎带里拿出来,一个一个的摆好,一共四个盒子和一个小玻璃罐子。
“啊,我忘记问你有没有对食物过敏的?”Lucas忽然抬头看他。
Ender想了想,摇头:“没有。”
“Clark太太真是太慷慨了!”Lucas盘腿坐在石台上,拢了一下还有些湿湿的头发,搓搓手,拿了个肉丸放进嘴里,肉香溢满口腔。
“Clark太太是上次给你做晚饭的那位吗?”Ender从手拎袋底发现了两套用餐巾包裹好的刀叉,他抽出两把叉子,递给Lucas说:“她为什么给你做这顿饭?”
“我偷了我妈的石榴跟她换的。”Lucas一边嚼着炸鱼卷一边说,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有意思,你居然不是用钱买的这顿饭。”
“当然不会。”
“在远古时代人们才会使用这种以物易物的方式换取所需的物品。”
Lucas又吃了一颗肉丸,点点头:“好邻居之间都是这样的,今天你做了馅饼分给邻居,明天你就回得到一份南瓜派。”
“其他的人也会像你们一样嘛?”
“嗯——大多数吧,”Lucas看他一直不吃,就戳了个鱼卷送到他面前:“尝尝这个,非——常好吃!”
Ender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着他鼓着腮帮子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身体稍稍前倾,咬了一口,刚想要拿过那个叉子,Lucas却把剩下半个一口吃掉。
因为有两个弟弟,抢着吃东西对Lucas来说很平常,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很困扰,叼着叉子拧开了那个玻璃罐,里面是秘制辣椒酱,Lucas拿了个培根卷蘸着吃,Ender也学着他的样子蘸着吃,这样的食物对于Ender来说是一个全新的经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可以选择不回答。”Lucas拿起盒子里一个迷你石榴蛋糕,看着Ender,看他点了点头,接着说:“你的腿怎么了?”
“我选择不回答。”Ender看他整个脸都垮了,就笑着说:“我不是医生,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那我换个问题。”Lucas继续尝试。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Ender用餐巾把自己用过的刀叉重新包起来,放在石台上,看着他说:“我要说的事很长,请保持耐心。”
Lucas点点头,撕掉小蛋糕的包装纸打算往嘴里送。
“地球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向外太空扩张了,这是只有每个国家的高层才知道的事,但是宇宙中人类不是唯一的智慧生物,扩张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其他种族,几十年前,他们发现了一种类似于地球上的黄蜂一般的生物,它们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宇宙中疯狂的侵略殖民着。地球上的那些高层们惧怕这些外星人有一天会来到地球,于是开展了‘星战计划’。”
“我的出生不是我父母愿意的,他们是应召通过基因筛选技术生下了我,2岁的时候把我送进了一所跟我一样降生的孩子们才可以去的学校,学校由军队监管,他们通过培养这一群孩子选拔未来可能成长为将领的人,入学第一天便在每个人的后颈安装了连接神经系统的监视器,官方说法是这个东西可以保护每一个孩子,但事实上他们在监视着每个孩子。”
送到口边的小蛋糕停在了半空,Lucas一脸懵的看着Ender。
“我说话比较晚,大概三岁多才开始有说话的欲望,母亲这个单词也是在那里学的,因为我发觉学习的时候不用讲话,6岁的时候我的监控器被取掉了,取掉之后便被一直视我为眼中钉的一群孩子围攻,我知道只要我攻击那个领头的,击败他,彻底的,这样以后他们就不会再找我麻烦,那是我第一次参与到一场战争中,我赢了,那个孩子和其他孩子都没再找我麻烦。”
Ender停了一会,左手手心在右手袖子上蹭了蹭,接着说:“那之后我被送回家,我的父母以为他们进行基因筛选的结果是失败了,却没想到我提前被星环战斗学校录取,那里是培养将领的进阶学校,一般要呆到12岁,我全部的知识都来自那里,无论是战略战术还是普通学科,他们把那里的孩子分成12个战队,队长带领战队中的所有人与其他战队进行对抗赛,每天除了上课,更多的时间都要与其他战队比赛,我们不能回家,不能与家人联络,我在那里呆到了十岁,进行了无数场对抗赛,他们改变着各种比赛规则,想方设法的刁难着我的战队,可是我没输过一场,后来一个西班牙裔的队长做了六岁时候那个被我打败的孩子一样的事,这对我来说很简单,毕竟我经历过这一切,可是我却低估了自己,那个领头的被我重伤昏迷,送回了西班牙。”
“在那之后,我进入了指挥学院,这个是个18岁才有资格进入的学校,可我10岁就进去了,他们说我是个军事天才,他们说我是地球唯一的希望,那些疯狂侵略的外星人只有我才能打败。在指挥学院,我每天的任务便是跟他们上一任的总指挥玩对抗游戏,那个人扮演外星人控制着人数一直是我们的几倍的敌人,而我的任务则是不管他怎么样,我都要击败他。他们为了让我能够全心投入,把战斗学校里那些同伴也召集到指挥学院,再次与我结成战队。我的队员最大的也只有13岁,跟我一样,被他们逼迫到了极点,有的孩子受不了崩溃了,无法恢复的便被送回家,能挺住的恢复了之后再次回到我的战队,与上一任总指挥继续玩那个对抗游戏。”
“偶尔会赢,但大多数时候我总是输,那个上一任总指挥好像很清楚我采用的战术,很清楚我的全盘的作战计划,曾几何时我甚至怀疑战队里出了叛徒。后来有一天,我忽然对这种境况厌烦了,于是想着干脆斩草除根,于是在那次对抗游戏中,我摧毁了外星人的母星,游戏里那颗外星人的母星上有它们所有的首脑,它们被灭族了,整个战队都在欢呼。”
Ender长长的出了口气,轻声说:“后来他们告诉我,这不是游戏,每一次我以为的对抗游戏,都是真正的在指挥着人类与外星人作战,而最后一次,我真的把外星人的母星摧毁了,我的对手不是上一任总指挥,是真正的外星人,我那时候才11岁,可我已经摧毁了一个种族。得知这个真相后我几乎崩溃了,他们没有办法治好我,只能把我送回家,返程的时候出了事故,我撞伤了脊椎,双腿无法继续行走,我被秘密安排在一座山中的疗养院,我得了厌食症,家人来探望我,却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他们没办法,想要把我关进精神病院,毕竟我不再出现在人们面前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后来他们发现他们还需要我,于是派了无数的心理医生给我会诊,其中一个说我应该与正常人接触,也许情况会有好转,他们精心挑选了我现在的这间医院,像对待普通15岁青少年一样对待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够重新站起来,做他们想让我做的事。”
Ender看着逆光中的Lucas,看着阳光给他镀了一层金色的光,几乎要伸手去揉一揉他那卷曲蓬松的头发,却最终只是把手放在了腿上,想象着他细软的发丝穿过指间时痒痒的触感。
那颗迷你蛋糕最终也没有送进口中,Lucas都听呆了,张着嘴,好半天才说:“你……你这是现编的?”
Ender点点头,好看的笑着。
“这应该写成小说出版啊!绝对赚钱!说不定还能得奖!”Lucas兴奋的说。
“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你到时候可得给我签名!”
“当然。”
Lucas终于还是吃了那颗蛋糕,想了想说:“你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故事,你听过莴苣姑娘吗?”
Ender摇摇头。
“这是一个动画片,就是有个公主有一头漂亮的金发,金发发光可以治愈人们所有的伤痛和疾病,后来一个老巫婆把还是婴儿的公主偷走了,关在塔里,让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巫婆的女儿,让她心甘情愿用那头神奇的金发为自己永葆青春,公主的头发越来越长,越来越长,老巫婆封死了高塔所有的出入口,每天只用公主的头发作为绳索出入高塔。”Lucas说完看着Ender说:“你故事里的‘我’跟那个公主一样,被关起来做一些你们不知道愿不愿意却唯一能做的事。”
“后来呢?”
“后来公主遇见了爬进高塔的盗贼,跟着盗贼一起离开高塔,进入了本该属于她的那个世界,只是后来公主失去了那头神奇的金发,却换取了自由。”
正聊着,忽然天空汇聚了厚厚的云层,Lucas害怕下雨,提议今天的野餐到此结束,两人像来时一样,倒了两趟公交车返回了医院,这次是Lucas把Ender送到病房。
“今天很感谢你带我出去,也替我感谢Clark太太提供的一顿丰盛的食物。”Ender回到病房后对站在门口的Lucas说。
“那医生刚才瞪了我,下次我们找点可以在病房里做的事吧,哈哈。”
“你说的那个动画片,有着神奇长发的公主的,下次你来我们看这个吧?”Ender对这个电影很好奇。
“当然!等我回去找同学借一下。”
凭空响起滚雷声,Lucas连忙跟他道别,跑了出去,然而刚下到一楼,大雨便落了下来,心想好在提前回来了,没浇着Ender,一想到Ender,嘴角就不由自主的上翘,寻思着总有一天这个神秘的臭小子会跟自己说实话的,不会再像今天一样编个那么精彩的瞎话了。
想及此,Lucas也不想再躲雨,掏出手机找到了singing in the rain,戴着耳机踩着节奏冲进了出去,一路上就像被Gene Kelly附身,踢着积水淋着雨,奔向了公交车站。
Ender本想把Lucas叫回来躲雨,却意外的看见他在雨中连蹦带跳还转圈圈的样子,不禁莞尔,却忽然心中腾起一丝悔意。
【08】
淋雨回家的Lucas被老妈念叨了一晚上,但是Lucas根本不觉得烦,毕竟心里已经被莫名其妙的开心充满了。
半夜的时候,Lucas做了个梦,梦见他回到10岁的时候跟家人一起去泰国度假,前一秒还在跟Thomas玩球,下一秒就变得天旋地转,腥咸的海水充满口腔和鼻腔,他用尽全力挣扎呐喊,却都被汹涌的水流冲散。
“妈!”Lucas大叫一声惊醒了,他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喉咙,睁开眼坐起身,发现汗水打湿了睡衣,惊魂未定的蹭了蹭额头的冷汗,想要下床换件衣服,却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Lucas!你怎么了!”Maria被儿子惊醒,推开房门却看见他趴在地上。
托自己是医院护士的福,即使是半夜2点来也会有相熟的医生帮忙,医生告诉她Lucas只是发烧,并不是太严重,很有可能与之前淋了雨有关系。
“在来的路上他跟我说他喘不过气。”Maria还是很担心。
“我听了一下,他的肺部和气管都没有杂音,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如果你担心,明天我给他安排详细的检查。”
“好的医生,谢谢。”Maria走到病床前,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还是有些热,但是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稍稍松了口气,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四点多了,一会儿还要上早班,干脆就趴在病床上睡了起来。早上七点多,Maria睁开眼,活动了一下因为不良睡姿而导致有些僵硬的身体,摸了摸Lucas的额头,已经不再烧了。
“妈……”
“你这野猴子,昨天真是吓死我了。”Maria心疼的责备他。
“对不起。”
“下次别再这样了。”
“嗯……”Lucas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又梦到海啸的事。
“一会儿早班医生来了会为你安排身体检查,你昨天说你喘不上气,我怕有别的问题。”
“好,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用道歉了,你好好的在这呆会儿,我先去上班了。”Maria亲了亲儿子,转身出了病房。
Lucas目送母亲离开,然后盯着天花板发呆。
六年前去泰国度假遭遇大海啸,他们一家五口人死里逃生,母亲受伤严重几乎丧命,Simon回家后每天都会被噩梦惊醒,Lucas也患上了PTSD,经过1年多漫长的心理治疗才康复,也是那个时候,Lucas爱上了跳舞,一路跳到现在,开始接受专业舞蹈训练之后,他便不再做与海啸有关的梦了。
可是最近过的也很平稳,为什么忽然又梦到了,也许是昨天发高烧的缘故吧。
Lucas乖乖的在病房等到八点多,一个实习医生带着他去各个科室检查身体,折腾了一上午,并且遵医嘱要留在医院观察24小时。
在病房里实在无聊,手机也落在家里,忽然想起医院一楼有个小店,就想去碰碰运气。
结果Lucas在那个小店的DVD架子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部“Tangled”动画片。
“你找什么呢?总共就这么十几盒,你都翻了三遍了。”店主以为他是个小偷,警惕的看着他。
“Danny,是我啦!”Lucas转过身看着他。
“Lucas?你怎么还穿上病号服了?”
“昨天晚上发烧了,得留院观察。”
“你居然还能发烧。”店主笑了笑,又问:“你在找什么啊?”
“我想看个动画片,叫Tangled。”
“啊~ Repunzel和Eugnen~”店主还唱了两句剧中的插曲。
“对对,就是这个!”
“卖的是没有的,但是我女儿有,你哄哄她,说不定她会借给你。”
店主Danny的女儿今年四岁,最爱吃柠檬味儿的棒棒糖,于是Lucas在Danny这里赊了两根棒棒糖送给她,也顺利借到了那部动画片。
Lucas一路哼着小曲来到五楼,Ender正在看书,一见Lucas就笑,再看却发现他穿着病号服,旋即皱着眉问:“你是不是发烧了?昨天淋雨弄得?”
“哦,发烧而已,小事儿。”Lucas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说:“我借到这动画片了!”
“我觉得如果你生病了最好还是卧床休息吧,这个什么时候看都行。”Ender还是很担心他。
Lucas灵活的一下爬上Ender的病床跟他并排靠在点子上,说:“那,这也算是卧床休息了吧。”
Ender被他逗得只好妥协:“算是吧。”
“这就对了,等一下我去放碟片。”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坐在床上看了起来。
Ender还是第一次为了看一段故事而观看一段视频,从小到大他看的所有视频只跟一件事有关,那就是对抗外星人。
故事其实很简单,开头的时候跟Lucas在公园里跟自己讲的情节一样的,后来盗贼把公主从高塔上带了出来,还在城里玩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盗贼租了一艘船,带着公主找了个最好的角度去看全城为皇家祈福而放飞的天灯。
Ender从公主和盗贼唱出的歌词里推测,两个人可能是喜欢上了彼此。公主这一生只见过盗贼这么一个男人,风趣幽默还会玩,这对她来说太新鲜太刺激了,喜欢上他也许是头脑发热,倒也不是没道理;可平素见惯了热闹市井场面的盗贼为什么喜欢公主呢。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事并不都有一个合理答案。”Lucas低声回答他的疑问,好像生怕自己的音量盖过电影。
“所以盗贼喜欢公主没有任何道理?”
“长得漂亮,头发有魔力,性格可爱,”Lucas忽然想起自己的前女友Joanna,答应与她交往是因为什么来的?好像是觉得16岁应该有个女朋友才对劲这么个傻透了的原因吧。
Ender不再说话,一直到影片即将结束的时候,盗贼为了让巫婆不再控制公主,临死前割断了公主一头充满神奇魔力的金发,这一幕让他有些震惊,那头金发是可以救他的命的。
“公主的头发可以救盗贼的命,却也能害死公主,可以说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公主的命。”
“为什么?”
“我妈说这是因为爱给了一个人牺牲自己的勇气。”
Ender侧着头看着他,问:“所以等你爱上某个人的时候,也会获得为了她而牺牲自己的勇气?”
Lucas为了让他看着自己的角度不那么难受,坐起身与他面对面,解释道:“你对爱和牺牲的定义太狭窄了,并不是情侣之间才叫爱,也不是死亡才是牺牲。”
“你是说父母与子女?”
“当然,你爸妈肯定是爱你的,你的兄弟姐妹也会爱你。”
Ender想了想,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什么意思?你爸妈和兄弟姐妹都不爱你?”
“我从小在别的地方长大,所以跟他们的关系不是特别亲近。”
Lucas没想太多,还以为他是在亲戚家里长大的,就接着问:“那你是否为你心爱的姑娘放弃过什么?一顿汉堡,一场球赛,还是一件宅男T恤,这些也都是为爱牺牲。”
Ender摇摇头:“我没喜欢过姑娘。”
“啥……?”Lucas有些意外:“从来没有?”
“没有。”
Lucas笑着摇摇头,忽然想知道他这答案后面隐藏的信息,微微低头思考着,看见他放在身体一侧细长的手指自然蜷缩着,却不停地朝自己微微颤动着,于是把自己的手装作很自然的往前挪了挪,两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
“那你有过喜欢的女孩吗?”Ender低声问他。
“没……”Joanna不算,Lucas心想。
Ender动了动食指,勾住了Lucas的食指,Lucas顺势回到与Ender肩并肩的姿势,忽然侧过头,在Ender的嘴角落了一吻。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Ender问他。
“大概知道……”Lucas软糯的声音轻抚着Ender的耳朵,Ender闭上眼,迎上了他的双唇,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不计后果,完全遵循自己的意愿去做的一件事。
【09】
第一次是十分宝贵并且一生只有一次的奇妙经验,你要珍惜。
这是老爸在阻止Lucas七岁那年想要偷喝酒的时候说的话,但是现在,Lucas开始对这句话有了一些全新的认识,他觉得“第一次”不应该只停留在客观发生的层面上。
比如初吻这件事,客观上来讲,Lucas的初吻是跟前女友Joanna在一起是发生的,尽管两人只交往了50来天,尽管Joanna跟他交往有其他目的,但那还是发生了,只是除了“湿湿的”之外Lucas说不出任何其他感受,可是跟Ender那个吻,让Lucas一夜未眠。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新女朋友。”Ned在视讯电话里一边啃着薯片一边说。
“为什么?”Lucas并没有告诉Ned是谁,只是说自己有了新恋情。
“我姐说虽然女孩儿们常会问前女友怎么样,但大多数时候并不想听实话。”Ned停了停接着说:“如果你的新女朋友一直问你前女友的事,你就尽管说她的缺点就行了。”
“那如果主动说呢?”
“你是不是被爱冲昏了头了,不停地问都不要回答实情,你却要主动交代?”Ned恨铁不成钢的捏碎了手里的薯片。
Ender又不是女孩,所以Lucas觉得这套理论并不适用。
“哎对了,你新女朋友是谁啊?”Ned虽然对这件事不太感兴趣,可还是礼貌性的问了问。
“轮到我检查了,先不说了啊。”
“你明天来不来上学啊!?化学课要做实验的!搭档!”
“上!”Lucas扔了一个字给他就挂断了电话。
Maria这时候刚巧走进来,笑盈盈的对儿子说:“你可以出院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那我回家了。”Lucas从床上跳下来就要去换衣服。
“那行吧,我给你请了三天假,你在家休息,先不用上课了。”Maria犹豫了一下,问:“你是不是前天晚上做噩梦了?”
“嗯……”Lucas飞速的穿好衣服裤子。
“关于——什么的噩梦啊?我看你吓得不轻。”Maria小心翼翼的问。
“我梦见跳舞的时候从舞台上摔下去了。”Lucas穿好鞋子,编了个瞎话。
“哦……我可怜的小猴子……”Maria上前把儿子搂进怀里:“你一定是压力太大了。”
“妈我没事啦。”Lucas拍了拍母亲的背,温柔的安慰她:“今天的我已经不是那么轻易会被打败的了,对吧?”
“是,你长大了。”Maria亲了亲他说:“回家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我今天换了班,能早点回家。”
Lucas点点头,把刚才借的手机还给老妈,跟她一起出了病房,在护士站道别后,绕了个弯,走进楼梯间去找Ender,站在他病房门口,透过玻璃门看见他正睡着,就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Ender。
也不知道是不是Ender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就睁开了眼,看见Lucas在面前,微笑着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刚来的,我要出院了。”
Ender调整好病床的角度,坐直身体说:“嗯,回去好好休息,别再淋雨了,生病很难受的。”
“我妈说给我请了假,这两天不用上学,可是如果我不上学就没有借口来找你了,所以我还得去上学。”Lucas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Ender。
“我想你不用天天来找我,我们可以打电话。”Ender试图安抚他,因为他看上去有些紧张。
Lucas站起身靠在Ender病床边上,低着头看着他,问:“昨天那个,是你第一次跟人接吻吗?”
Ender点点头,虽然自己经历过很多,但接吻还真的是头一回。
“可我不是,第一次是跟一个女孩。”
Ender又点点头,觉得这没什么不妥。
“你能接受?”
“是的。”
“你就不问问我?”
Ender不明白他想让自己问什么,于是脑子里飞速的分析了一下,问:“你为了让我们的过去显得公平一些,所以也想让我去亲个别的女孩吗?”
“啥?不!当然不是!”Lucas被Ender的脑回路震惊了,这个结论究竟是怎么得出来的。
“那你想让我问什么?”Ender笑了。
“我也不知道……”
“回家吧,好好睡一觉,然后好好去学校上课。”
Lucas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好点点头,然后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说:“过两天我们再出去走走吧,不去那么久,就一会儿。”
“嗯。”
“那我回家了。”
“路上小心。”
就像其他青春期青少年的恋情一样,简单,困惑,躁动不安,又深深地着迷,索取的太少,只要待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哪怕共同啃一个汉堡,也是最甜蜜的时刻。
Lucas回到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躺倒在床上,看着手机桌面上Ender的照片发呆,这是那天他帮自己写数学作业时候偷偷拍的,正看得入神,忽然Ned打了进来,吓得Lucas手一抖,手机整个拍在脸上,惨叫两声,接通电话:“干嘛!”
“怎么火气这么大?”
“有事快讲啦!”
“我妈听说你生病了,让我问你要不要吃炖菜?顺便来我家辅导我姐写作业。”
Lucas对刚才的恶劣态度感到抱歉,语气缓和了下来:“明天放学就去?”
“你明天来上学啊?”
“嗯,不是说好了化学课跟你搭档做实验嘛。”Lucas忽然一个灵光闪现,坐起身,问Ned:“我们上次黑进我妈的医院系统,那条路是不是还没堵住?”
“呃——是的,怎么了?”
“我想查一件事……”
“你又要偷改你妈妈的排班表啊?”
“当然不是!”Lucas一骨碌爬起来抓起钥匙就往Ned家去,一边走一边说:“炖菜今天吃吧,我马上去找你!”
“啊?哦,好……”Ned真是一头雾水。
没一会儿Lucas就冲进了Ned的卧室,两人在电脑前鼓捣了半天,再一次黑进了Maria的医院的系统,这次Lucas要找的是病例。
“你要干嘛?”Ned一边啃薯片一边好奇的问。
“你还记得我向别人借了斯塔克庄园嘛?那个人在我老妈的医院住院。”
“哦?然后呢?”
“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间病房,所以没办法把那张游戏碟片还给他。”
“那你直接问你妈妈啊?”
“Lucas!你又背着我玩这种18口禁游戏!禁足!”Lucas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学着老妈的语调说。
“嗯,说的也是。”Ned也见识过他老妈严格起来有多可怕。
Lucas知道Ender不是人名,应该是昵称,按照发音,Andrew应该是他本名,但是不知道姓,只知道年龄比自己小一岁,性别男,半身瘫痪……
“Woo,这位老兄真是不幸,这么小就瘫痪了啊……”
“是啊,好像是因为什么交通事故。”
这种特征的病人并不难找,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叫Andrew Wiggin的病人记录,病房号码517,性别符合,年龄符合,病症也符合……Lucas越过了艰涩难懂的医学用语,跳到了其他医院的确诊那页,最后一行写着心因性功能性半身瘫痪……
Lucas对“心因性”这个词很熟悉,他也曾经因为心理因素影响了身体健康,也就是说Ender不是真的瘫痪,只要做好心理疏导和物理治疗,也许可以重新走路?
“小伙子们!来吃晚饭啦!”Ned的妈妈在楼下喊着。
Ned看不太懂那些医学术语,还是吃饭比较有吸引力,于是拍拍Lucas下楼吃饭。
一整个晚饭的时间,Lucas都吃的心不在焉,Ned一家还以为他还有些不舒服,也没说太多,只是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自己,并且给他打包了一份奶油炖菜带回家。
Lucas拎着炖菜往家走,一边走一边想,既然Ender有机会康复,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见他积极治疗,他好像只是在医院住着,也没表现出想要回家的样子,而且他还是从小在亲戚家长大的,难道他的父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嘛?
回到家,Lucas掏出手机想了又想,给Ender打了个电话:“嘿,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燕麦牛奶。”
“听起来就没食欲……”
“医院的食物与Clark太太的手艺没法比的。”
“明天我不去练舞,我们出去逛逛吧?你要跟你的医生请假哦。”
“好的。”Ender靠在病床上,问:“你有一阵子没拿作业来写了吧?”
“哦,最近的作业都不太难,不过下个礼拜有理论物理模型需要设计,你帮我嘛?”
“好的。”Ender停了停,看他不说话,就接着问:“你们学校什么样?”
“嗯——就是普通中学的样子,到处都是黏糊糊的,食堂的饭菜也黏糊糊的,教室里总有一股汗味儿……哈哈,你要是好奇,哪天带你来看看。”
Ender跟Lucas学习了怎么使用Facebook,每天都要看他发在上面的照片,忽然对普通学校有了一些向往,想着如果哪天自己可以走路了,一定要去普通的高中上学,哪怕只有一个月也可以。
“那我们明天去哪?”
Lucas盘算着明天一定要问问他关于心因性瘫痪的事,就说:“也不是去哪,就在医院周围逛逛,我知道一个人很少的小公园。”
“好的,我等你。”
Lucas挂断电话,蹲下身从床底下拉出个小盒子,在里面拿出一本笔记本,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翻开看了几页又合上,揣进了书包,打算明天拿给Ender看。
【10】
这是Graff上校第五次来到Ender所在的医院,前几次的对谈全都不欢而散,这次Anderson少校也一起来了,她刚进入病房的时候楞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你头发长了。”
Ender与Anderson的接触不多,却比军队里其他人有好感一些,也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只是点了点头:“到这里之后就没再理发。”
Graff很识趣的没说话,进了病房后找了个沙发坐下。
“上校说你不打算回军队了?”
Ender微微蹙眉,看来她也是来做说客的,看了看坐在远处的Graff,低声说:“我已经把你们要我做的事做完了。”
“听着Ender,这个宇宙里不只有虫族,还有亿万个我们不知道的地外种族,我们也不知道它们是否知道地球,是否知道银河系,我们的计划并非仅针对虫族……”
“我朋友要来了,你们最好离开这里,以免你们的机密被外泄。”Ender冰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Graff仿佛料到Ender的态度,抬眼看了看Anderson,Anderson也适时的停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问他:“你在这里交了新的朋友?”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知道的普通孩子。”
Anderson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不想回军队,最起码也要把腿治好……”
“没必要。”Ender明白自己一旦康复,就会被用尽办法弄回军队。一直拒绝任何康复治疗的Ender很清楚,只要他不能走路,就没机会再回军队,那个地方连一点失误都容不下,更何况他这个准残废,按照他的计划,用不了几年,腿部功能就会完全退化,到时候自己就算真的被永远关进精神病院,也比像现在这样强百倍。
“军队不会供养一个没有用处的人一辈子……”
“这一点我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Anderson没想到他对军队的抵触情绪会到这种程度,便不再继续,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看了一眼Graff,走出了病房,Graff站起身,站在床脚看着Ender,问:“猜猜下次我还会带谁来?”
Ender知道他心里有一份名单,但是上面绝对不会有两个人的名字,微微一笑,问:“Stilson?还是Bonzo?”
Graff没搭茬,孩子到了青春期就很容易失控,这时候如果逼的太紧也许会再也拉不回来了,只是医生汇报Ender的腿情况不太好,再不接受康复治疗也许真的瘫痪一辈子。联合国军方对此大为紧张,毕竟列国凑在一起研究出来的星战计划2.0版,是以Ender为核心的。Graff了解Ender的秉性,既然这时候提了这两个名字,也明白了这两个人发生的事Ender早就知道了,便也笑了笑,跟着Anderson一起离开了医院。
这是Lucas第二次看见这个穿着军装的上校出现在这间医院里,两人一进一出在电梯口擦肩而过,当他转身想要确认跟上次是否同一个人的时候,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那目光就像是看见自己正在做坏事的教导主任,连忙扭回头,往Ender的病房走去。
“嘿!”Lucas进了屋,并未察觉Ender脸色不对,自顾自的把手里的餐盒放在床边桌上,打开:“这是Ned的老妈做的奶油炖菜,超级好吃!我让食堂的大婶帮我热了,你快尝尝!”
Ender看见他,脸色有些缓和,紧接着就闻到食物扑面而来的奶油香气,接过他递来的叉勺,尝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吃这种食物,感觉还不错,插了一块三文鱼送到Lucas面前:“这个是什么?”
Lucas张嘴吃掉那块食物,嚼了嚼,说:“三文鱼。”
“是动物吗?”
“是一种鱼,你以前没吃过吗?”
Ender摇摇头,又尝了两口,放下勺子,Lucas以为他不爱吃,就问:“你不喜欢奶油味吗?”
Ender又摇摇头,推开床边桌,问:“能给我个抱抱吗?”
“啊?哦……”Lucas有些害羞,张开双臂抱住了Ender,Ender的头靠在他肩膀上,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么靠在Valentine肩膀上,心里有点潮潮的。
“你怎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你有姐姐吗?”Ender就一直这么靠着他不放手。
“没有,就两个弟弟。”
“你爱他们吗?”
“算是吧,但是想掐死他们的时候比较多,都是男孩子嘛,你懂的,可是现在我们一年到头也聚不到几次,所以再见面的时候还是想什么都给他们。”
Ender明白在他口中的“掐死”跟自己的哥哥完全不同,他想象不到正常的兄弟间应该是怎么相处的,也无法体会Lucas对弟弟们又爱又恨又十分思念的情感,他只知道Lucas是自己的太阳。
过了好一会儿Ender才放开手,问:“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逛逛吗?”
“你跟医生请假了?”
“是,他允许我出去1个小时。”
“太好了。”Lucas放开他,十分熟练的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轮椅和盖毯,把Ender从病床上抱起来放在轮椅上,然后推着他从医院一路撒欢到了那个小公园。
傍晚的阳光暖暖的,让Ender很放松,不远处有个正方体组成的攀爬架,他驱动轮椅来到架子旁边,看着那个架子,想起以前在星环战斗学校的时候,战斗室内也是这种无数等变形组成的一个空间,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根铁管。
Lucas爬到架子第二层,俯视着他,问:“我说一件事,你别生气好嘛?”
“嗯。”
“我偷偷看了你的病历,上面说你不是真的瘫痪了。”
这句话让Ender有些意外,按道理说他的病历是不会出现在一间公共医院的病历库中的,这种事只有一种可能,是军方故意放进去的。
Lucas看他没说话,心里有点慌,就问:“你生气啦?”
Ender摇摇头。
“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接受治疗?是怕治不好吗?”
“我的情况有些复杂……”
Lucas从背包里掏出那个本子递给他,然后顺手把书包扔在地上,一边在架子上爬上爬下一边说:“我十岁的时候,跟爸妈和两个弟弟去度假,第三天的时候忽然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水,我用了五分钟才搞明白,原来那是海啸,我跟家人冲散了,趴在一辆随着海水快速移动的车上,忽然听见有人在喊我,原来是我妈,她抱着一棵棕榈树,正试图接近我,可是海水太急了,还没等她靠近我,又一波浪头打了过来,我们再一次被冲散,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能踩到陆地,幸好我妈也在不远处,可是她受了很严重的伤,而我只是擦伤,我们试图到没有水的地方,找到附近的村庄寻求帮助,我们遇到了一个当地人,他带着我妈妈去了他的村庄。”
Lucas坐在第三层架子上,两条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接着说:“后来我们得到了帮助,母亲伤的很重,医生也不敢对我说实话,可我那时候满脑子里都是想要找到我爸和两个弟弟,我知道他们还活着,可我又不能离开医院,我也知道爸爸他也在找我。”
Ender听着他的讲述,翻开了他递给自己的那个本子,开始的是两张照片,一对男女和三个小男孩,这也是Ender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最高的男孩有一头卷发,左右两边各搂着一个稍微年有一些的孩子,那对男女张开双臂搂着着三个孩子,五个人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第二张照片是Lucas两个弟弟抱着一个红色皮球,好像对着拍照的人说着什么,本子的第二页开始便是各种剪报,从上面Ender了解到这场海啸规模空前,将近二十三万人死于这场灾难……
“我在医院守着老妈的时候太害怕了,睡不着,也吃不下东西,只能试图找点事做,医院咨询处有很多人在找他们的亲人,我找了张纸,把他们要找的亲人的名字写下来,这是附近唯一一间大医院,被海啸冲上来的人准会被送到这里,于是我就从1楼跑到7楼,为他们寻找亲人……”
Ender翻到Lucas从维基百科上摘抄的内容,上面记录了海啸和海底地震,再往后的内容就跟海啸没有多大关系了,上面写了很多东西,一些形容词,连不成一个意思,却让Ender感到每个词都无比绝望,接连翻了几页,都是类似的内容,他抬起头,看着上方的Lucas,问:“你找到了几个失散的家人?”
“是的,一对父子,一对姐妹,两对夫妻,可就是没有我爸和两个弟弟,等我回去老妈的病床前却发现她也不见了……”Lucas吞了吞口水,接着说:“我以为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疯了一样在医院里寻找可以帮我的会英语的医生或者护士,但是没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我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特别像我爸的背影,没错,我最期待的事情发生了,我找到了Thomas和Simon,而他们又带着我找到了我爸,然后我们四个找到了刚出手术室的我妈……”
“所以你没有选择跟着生活会更好的父亲,而是留在了母亲身边。”Ender继续翻着他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一些流水账,精确到时间,有的时候是白天,有的时候是凌晨,时间跨度持续了快1年,详细记录了每天的运动和饮食。
“嗯,我觉得我要成年了,不是一个单纯的需要保护的孩子……”
“后来你怎么了?”
“我得了PTSD,先是思想行为出现了问题,焦虑,易怒,后来影响到了身体,吃不下饭,连续几天不睡觉,不能正常思考,自残……不过好在我后来遇到了舞蹈……”
Ender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听他的讲述却令自己异常难受,低下头又看了看那个笔记本,将近1年的流水账,最后一天记录的是重返学校的时间,再往后便是一些关于舞蹈的事,最后的记录停留在了半年前,最后一页贴着一张Lucas抱着奖杯笑的异常开心的照片,合上本子,摩挲着封面,然后举起来打算还给他,Lucas摇摇头。
“这是我的圣经,可我想要你收下它,虽然这是我经历过的事和我走过的路,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接受治疗,但我仍然觉得你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如果说我能走路的那天,就是离开这里的时候,并且以后都不会在跟你见面,你会后悔建议我接受治疗吗?”Ender问他。
Lucas愣住了,他不知道Ender为什么会这么说,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内心深处知道这不是Ender拒绝治疗的理由:“我爸不是我妈的初恋,我妈也不是我爸的,虽然第一次爱上的人一辈子只有一个,但谁也说不好未来大家会变成什么样,也许我会变成踩着别人断腿往上爬的刻薄舞蹈家,也许会变成每天坐在沙发里为人治疗的心理医生,谁知道呢,但这一切都不是你拒绝改善现状的理由,难道你真的不想再走路了吗?”
当然不是。
Ender在最初得知无法走路的时候几乎要崩溃了,直到现在他也没办法接受这件事,如果他不曾拥有便不会有要求,可失去的却想方设法都要夺回来。
见他陷入沉思,Lucas忽然一翻身,倒吊着与Ender面对面:“换个思路,如果你现在康复了,你还能选择重新回到轮椅上,可当你一辈子坐轮椅了,就再也无法选择重新站起来了。”
这话让Ender没办法反驳,但当他在没有想出能确保不再回军队的办法前,是不会接受治疗的,可是看着一脸真诚的Lucas却又没法狠心拒绝,便点点头:“我会认真考虑接受治疗这件事的。”
“真的?”
“是。”
Lucas笑了,问他:“嘿,你试过这个没有?”
“什么?”
Lucas伸长上身,抬了抬下巴,就这么倒吊着亲在了Ender的唇上,Ender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既意外又甜蜜的回吻着他……
Anderson看着远处攀爬架边那对旁若无人的小年轻,摇上车窗,转过头问Graff:“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希望?”
Graff点点头。
“在Ender八岁的时候,你利用了Valentine和他的亲情,现在又要利用他刚萌芽的爱情?”
“他的出生本身就不是一件普通的事,现在却在奢望过普通的生活?”Graff轻笑了一声。
Anderson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他来当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