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9月,三生有幸,飞去曼城时,被土航弄丢了行李箱。箱子里装着她给我买的蓝色小奶锅, 孜然和花椒的粉末,她自制的干辣椒皮,还有我偷偷拿的香菇和菊花,组合怪异却温馨真实。到后来,我不止一次地跟朋友说起这件丢行李的小事。大意都是炫耀自己当时多镇定。事实上,作为一个对物品有执念的人,我不止一次悄悄扼叹,万一行李彻底丢了,多少钱都换不来那一箱子家的味道。
丢行李,找行李。只是当初的我不知所以然,所有出发和离别时的小事故,好像都在暗示什么。在一切理所当然之前,很多人都会闭眼想象,世界外的世界,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小时候放浪形骸,把操场的站台当作柯达剧院的舞台,假装自己是詹姆斯卡梅隆,拿着话筒对着台下演讲的时候,内心狂喊I’ M KING OF WORLD. 没错啊,洛杉矶的终结者,生死时速,安妮霍尔,生活大爆炸。天使之城的都市逻辑,牵绊着我的童年,少年和老年,时时刻刻都妙不可言。
但是,我未曾告诉你,我再也没有小时候的勇气,而且我最后来到的异乡,跟梦工厂洛城相比,她偏偏温和渐远,深刻悠长。
背离大城市,约克的每条街都是安静的,所有的建筑散散然,默默承托着市中心不到百米高的大教堂。我还记得那天,像蠢货一般迷路,突然隔着再寻常不过的街口,看到了跟我躲猫猫的大教堂的一角。那一刻突然觉得,隐秘的风范才是真正的伟大。我曾在课堂上听老师讲哥特式的巴黎圣母院,我也不止一次亲临佛教圣地莫高窟。当我真正意义看到约克大教堂穹顶四方的彩色玻璃窗时,可能肤浅如我,依旧不能体会到宗教与建筑的通达。但是莫高窟九层楼的木阶,约克大教堂的石台,木是石非,都是凝固多年的永恒。我很幸运,看到了中西方不谋而合的深岩绝壑和精雕细琢。
新学期开课之初,老师每年都问新同学旧问题,你为什么来英国?我想都没想就说,cuz I love Harry Potter. 好像我所理解的英国,就是哈利波特吧。来上学之前我如梦游般,还在出国梦破碎中苟延残喘,殊不知原来对角巷就是肉铺街,肉铺街就在约克。当时室友带着一无所知的我,突然停在一个小街口,指着路标跟我碎碎念。你快看,这是对角巷的原型。
我抬眼望去,除了对角巷里那些背影都很绅士的英国人,我还看到了和哈利波特一起长大的我们,多年后依然严肃地迷恋跟年龄不相称的魔法世界。仿佛也看到那个对一切都who tama cares 的少年时的我,无知无谓,正义凛然。
即便是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天然的排外力量,但是,教堂,小街小巷,下午茶,互称绅士小姐的英国人,推崇贵族的传统,还有魔法的渲染,原来就是童话该有的样子。可是童话世界里,独立快活诗酒花必不可少,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可或缺。粗鄙如我,丢行李,坐错车,假装坚强,自嘲也自卑。所以,约克的童话,都不是骗人的。
可能很多人会问,你所说的童话是不是吃喝玩乐醉生梦死啊?但是,白雪公主的后妈不可怕吗,青蛙王子不就是田鸡吗?为了生存和生活在“童话”里,我小时候幻想的一切,都在破灭与重生。甚至自己都无暇顾及自己的情怀,所以风轻云淡,一切都靠自己。
几百年前,莎士比亚把上帝也变成戏剧家,让他在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日那天去世。作为将老的阿姨,要谢谢上帝让我抓住机会,学着自制鸡汤独立思考。
也谢谢上帝的安排,今年三月,飞曼城的时候,又被法航弄丢了行李箱。
(前面码字的时候,在图书馆工作的大叔说,你剪了头发,都没认出来你,但是你笑起来还是在shining)。
2016. 07. 13, 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