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有太多的始料未及,一点一滴全部注入到你的日日月月里。
屋檐有蝉鸣,树下有躺椅,蒲扇就着西瓜,娃娃兜着癞蛤蟆。我认知的夏天,就是这番单薄却丰富的景色,以为所有好事都会留在这个伏天。
六月的最后一天,暑气正浓,那晚散步的人很多,偶尔飘过一丝暖风,天上挂了一轮大明月,又圆又亮!当意识到危险来临的那几秒,我的求生意志爆表,果断选择了另一种受伤程度更小的姿势,才有了后来老医生的一句:你很幸运!那晚我无比感激自己穿了讨厌的气垫跑鞋。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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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120急救中心工作的一枚小喽啰,平日里用微不足道的一点能力去搞救援工作,本事虽不大,助人不算少。围绕这个环境的人几乎看遍世间生死百态,却难以想象换位置身,起码我是如此,觉得意外之灾永不会光顾在我怀中。
第一次以病人的身份被担架抬上救护车,看着熟悉的面孔我是又笑又哭,我问会不会终身瘫痪?会不会死掉?同事们笑着拍打我几下,让我安静闭嘴。疼痛的折磨让我难以忍受,我不停的问他们快到医院了没?还有多久才到!那感觉好似穿越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我深切体会到从前病人家属两三分钟一通催车电话的急迫和无助感,此时他们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保证与承诺,只能是真,杜绝一切假。
平车推着我,车轮的每一次滚动都让我难以承受,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好数着天花板的小方格转移注意力。开单子,进房子,脱衣服,做检查,穿衣服,出房子……医院连转三处,当我换上病号服、插了导尿管,我才恍然大悟!我是病人,真正意义上的生病。我很绝望,于就带着那样的情绪一个姿势躺了五天,心不痛了,身体也不那样痛了,老教授却告诉我明天要做手术了。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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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一天,终于轮到我。期间母亲一直在着急观察,“旁边病房的人又推走了,怎么还不来推你?”你看,哪哪的人又怎么怎么着了……这种事,虽说算不上什么好的事,但大家都希望自己是那天亮后第一个。这趟生病路程,有足够多的未知在等待我体验,进手术室除了冷就剩下害怕。我依稀听到锤子和切割的声音,我最熟悉那种感觉,爷爷经常用这两样工具做东西,以前听着是美妙,现在只余胆战心惊。手术室的人不断向我确认问题,一边还不停的在我身体上连接导线和仪器。有位男生手很好看,说话也很温柔,带着口罩我也觉得他蛮耐看,忽然他说,“好了,深呼吸,大口呼吸”。我以为在吸氧,很卖力的吸了两下,就变成了快醒醒的拍打,冻发紫的嘴唇,全身直哆嗦的状态。我在苏醒室待了二十多分钟,有个中年男人全身舞动,说着人听不懂的话,医护围着他,然后他被推到另一个小玻璃房去。
在床上躺着的这段日子里,我看着时间从我输液瓶的点滴中掠过,眼睁睁看着它一分一秒的消失。从前的时间按天算,太慢!按月算,太多!按年算,又显得太快!就是这样。史铁生说,“生病也是生命经历的一种。”是很难得,但绝不是争先恐后之求。受伤的人集聚在这六十余万平方米的小房间里,拉起帘子各自呻吟。时常,死神不是在你的左脚就是在你的下一秒,爱惜生命这种话也显得很沉重以及无奈,把握在你手中的事看似那么多却又寥寥无几。当你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遗憾充满全身,只怕有太多的来不及,剥夺重新来过的机会。
从小到大有那么好几次,我想着不如死掉算了。那些个我认为天一样大的事,跨不过去的坎,在死亡面前何足挂齿。从前我不怕死,只因为我太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