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旖旎,樱飞似雪,在我的印象里,这似乎是东瀛最具特色的美景之一了。阅读坂口安吾《盛开在樱花林下》,正期待着这人间胜景将如何在文字中绽放,下一秒,却被可怖和虚妄的描述直击心灵——原来,樱花在蕴含着自然生命之美的同时,还隐藏着如此恐怖狰狞的一面。于是,在坂口的樱花林下,最初心目中那美丽与温柔的影像慢慢消散,一种无言的不安和疑虑却渐渐升腾。
一口气读完全文,似被阴森与怪诞的灰色气息给紧紧扼住了内心。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山贼,某一日,他抢来了一个美若仙子的女子做他的第八任老婆,本该作为征服者的山贼却因女人那惨绝的美丽与神秘而沦为了被征服者,为满足女人不断扩张的物欲辗转奔波,甚至不惜失去原本浪迹山林的自由。而在永无止尽追逐欲望的过程中,他的内心渐渐地变得疲惫不堪,最终山贼决心回到山林,却在樱花盛开的林下杀死了女人,在“漫天飘舞的落花,和萦绕在四周的冷寂的虚空”中,他们也一同消散在了满地落花之中。
整篇小说读起来极是细腻,带着日式的美丽与颓然,坂口先生用其叛逆的笔锋营造出了一个怪谈的小世界。在这个小世界里的男女,行为古怪荒诞,甚至让人匪夷所思,但对文章与作者的背景略带调查,却能发现,其实整篇小说都是带有很强的象征意义的。
小说是发表在1947年,那时正值二战结束第二年,沦为战败国的日本国内动荡不已,原来一直以天皇的意志为最高精神纲领的日本民众的精神信仰、道德与价值观已然奔溃,而“无赖派”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出现的一股文学流派。坂口安吾正是这个流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在发表《盛开的樱花林下》一文前,他发表了被认为“无赖派”纲领性评论文章的《堕落论》,指出人只有经历彻底的堕落后,才能赢得新生。我觉得,这种思想正是贯穿在整部小说中的精髓——山贼因欲望而得到女人,满足女人,却因发觉其欲壑难填而感到恐惧疲惫。女人则更是欲望的代表,山贼的无限满足也无法满足她的追求。他们的不同只在于对于欲望追求的深度,但却因为羁绊太深而无法离开彼此,只能互相依偎着。最后,山贼在樱花林下杀死了女人化为的欲望之鬼,而他自己的肉体也随之消散,可正是如此,山贼才得以自我重塑,这才是文章所要表达的真正意义。也隐喻着,日本要摆脱传统思想的控制,自省并迈入战后新生的美好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