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我高二,收到人生第一份昂贵的礼物——一支重音口琴,十七块钱,父亲送的。
因为经济原因,我们生日很少收到礼物。
每逢生日母亲都会做一桌子菜、做拉面给我们吃。这是他们能给的最好的了,有时候生日那天我们会请求买一包方便面,一半泡着吃,一半干着吃。
每年生日几乎都如此,尽管有时看到电视上人家过生日会有蛋糕会羡慕,但是还是很知足于当前的拥有,很幸福。
高二那年的今天,我跟父亲说今年我都十八了,可不可以送个礼物给我,父亲问我想要什么,我说乐器。
于是就有了对我来说已经很昂贵的口琴。
一直爱不释手。
我很少在作品中专门写父亲,父亲的爱不比母亲能够在日常任何一个细枝末节中能看到,父亲经常不在家,交流的也不多。
在我上初中以前,爸爸是个远方的名词,是个只有过年才会回来的家人,除此之外,印象很少。
但仅有的记忆又是如此深刻。
那年我五年级,冬天,很冷。晚上很早上热炕睡觉了,父亲去伯父家串门。
不知道几点迷迷糊糊中一个冰凉的像石头的东西在突然掉在我脖子上,很冰很冰。
我猛然坐起来,只见父亲已经笑的乐开了花。此时才看清刚才那个原来是一个苹果。
父亲笑完从厚厚的绿色军大衣里掏出来大约六七个苹果全部放我枕头旁边,说“女儿明天可以带去上学。”
这回换我乐了,立马拿起来一个吃了才睡。
只是我没有想过是不是父亲没有舍得吃,把人家给他拿的苹果全部给我了。
青海的年味很重,每年过年村里玩的社火是我们最期待,也是整个年里最热闹的活动。几十上百号下至四五岁的幼儿,上至七八十岁的老爷爷装扮成各种角色,欢欢喜喜、敲锣打鼓的闹新春。
正月十五晚上的社火最精彩,一般家里老小都会去看,我们也是。
一家四口吃完饭,裹上厚厚的大衣踩着月光,穿过一条条闭着眼睛也能走的小巷子向目的地出发。
回来时已经很晚很晚了,月光还是那么皎洁。只是我家门前的那条巷子很窄,月光照不到,土路,还有很多石头,旁边有一条很细很细的小溪,只是冬天全部结冰了。
父亲问我能不能看得见,我说不是很可以。
话音刚落父亲的手已经抓住了我在兜里的手,说“爸爸牵着你”。
头一次,感觉到那双手竟然如此厚实,隔着手套依然能感觉得到手掌心的茧。
父亲的手不算大,但因为长年累月的干重体力活手掌很厚、也很粗糙,以至于想紧紧的握住一个拳头都很困难。
也是头一次,我感觉到那双并不老却饱经风霜的手如此有力量。
父亲一直都很宠我,从不下厨的他愿意洗手给我做我爱吃的鸡蛋羹,愿意做我爱吃的爆炒排骨。夏天回家避暑,父亲一回家就去洗我懒得洗的碗筷,拖我没拖干净的地,然后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一切,如此简单却又温暖。
都说父母老了就会像小孩子,可我们这些出嫁的姑娘,每次受到任何委屈却只想回到父母的臂弯享受她们的呵护,做一回需要他们安慰的孩子。
跟上一辈的大部分人一样,他们一直很简朴,舍不得买贵的东西。上次买一件棉衣给父亲,父亲说很喜欢,问多少钱,当我告诉他才四百左右,很便宜。父亲却满口心疼的说,你这个丫头买那么贵的干嘛,我能穿个一两百的就很好了。我开玩笑说那你留着等我回来穿。
后来母亲告诉我,自那以后除了睡觉,那件衣服几乎不离身,我问母亲家里开地暖那么热爸爸不热吗?母亲说,家里热就披着,去外面冷就穿着,反正不会脱。
说完,我跟母亲像刚讨论完一个很淘气却又好玩的孩子一样哈哈大笑。
而后,却又陷入深深的自责。
我给他们的太少了。
又是一年生日,尽管离开家后每年生日都会收到很多朋友的礼物,也会吃很多大餐、蛋糕,只是最想念的还是母亲亲手做的拉面,还有这么多年从未离身的那支重音口琴,一直视若珍宝。
十七块钱,不贵,却一辈子也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