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恼烟撩露,
留我须臾住。
携手藕花湖上路,
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
和衣睡倒人怀。
最是分携时候,
归来懒旁妆台。
这首《清平乐》应写于朱淑真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通篇所写,都是一个处于热恋中的少女最真实、最美丽的情态。可惜,那个时代的男人不允许一个女人活的如此幸福。女人一幸福,男人们就不自在了。
不过,记录幸福一刻的小词到底还是留了下来,让我们得以窥见一千年前,还有一个女孩,谈着只有现代女孩才敢谈的恋爱。她把女人的幸福提前了一千年。为了这片刻的幸福,她愿意将年轻的生命付之流水。
词的上片写她和他手拉着手走在开着荷花的湖边小路上,不想却遇到了黄梅细雨。细雨如烟如露撩拨着二人的衣衫,他们只好找个地方避一会雨。
哎呀,真是小确幸。看看四下没人,哎呀,人家的衣服都湿了,好冷哦。腿都走酸了,站不住了。也不怕人家怀疑自己智商低,把身子往他宽厚的怀抱里一靠,哎呀,人家困死了!闭上眼睛,把脸藏在他的衣襟里,顺便藏进去一抹笑容。
男朋友有点不好意思,说“小傻瓜,也不怕别人看见。”她小嘴一嘟,“怕什么,我喜欢。”哪里是不怕,只是,过了这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所以,清吴衡照在《莲子居词话》中说:“易安‘眼波才动被人猜’,矜持得妙;淑珍‘娇痴不怕人猜’,放诞得妙。均善于言情。”
在男朋友面前撒娇扮痴,像个小孩子一样,傻里傻气的,这是小女孩恋爱时可爱的表现。可见,古代女孩子在恋爱心理上和现代女孩也没有什么不同。这样生动的恋爱场面,放在现代,也会领无数女孩陶醉。可见,那时的朱淑真内心是怎样的一种幸福感觉。为了这“和衣睡倒人怀”的片刻幸福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这就不难理解了。她是一个孤单、感性的女子,对爱情的渴望亦超出一般女子,即便飞蛾扑火,也要活在自己的爱情里。这样的女子岂是寻常人可以理解。
美艳尤物叹寂寞,恰如临水照花人。
愿得比翼双飞客,却是俗物难成林。
拟把疏狂图一醉,为爱敢叫玉石碎。
飞蛾扑火终不悔,枝头抱香空遗恨。
我怀疑,这是朱淑真的绝命之语。一杯倾斜的美酒,一场情爱的赌博,输赢已经不重要,她拥有这份爱情就够了。她没有屈服于不幸的婚姻,她以死的方式来守护自己的爱情,像扔一片叶子一样扔掉一文不值的婚姻。“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这是没有享受过这一刻的女子无法想象的。她把这个小幸福记录了下来,让我们在一千年后还知道,有一个这样的女孩,幸福的来过。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十指相扣的手终于不舍的放开,指尖触着指尖,那一瞬的怅然难以言表。回到闺阁,懒懒地靠着梳妆台发呆。如果能永远睡在他的怀里该有多好!
可以想象,迫不及待地写下这首词的少女朱淑真,当时的内心是怎样的喜悦和雀跃?可是,女孩子恋爱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说给别人听?但,这种幸福的时刻,又怎么舍得不记下来?
沉醉在爱情里的朱淑真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然,她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奋不顾身。自己所选的这样优秀的男子,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天怎么会不成全自己,疼爱自己的父母又怎么会不成全自己?
人言可畏,朱淑真为自己的爱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这短暂的幸福时光,她换来一世的骂名。可是那又如何?谁又能知道这个恋爱中的小女人的小确幸?当父亲一把火烧光了她的文稿,这片小小的幸福花瓣,掠过火焰灼热的边缘,轻轻飞过墙头。哪家情窦初开的少女,拾着了它,嘴角扭了一扭,一抹不易为人觉察的红晕随着笑容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