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冬季,寒风清冷。
偶尔抛头露面的阳光也让人感觉不到温暖。五年前,属于我的冬季就已然悄然改变颜色,父亲被检查出肝癌晚期,蒙上了我生命中最为厚重的一抹灰色。
接到父亲的电话,一如既往的爽朗中透着沉重的严肃。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我能接受的现实,头在嗡嗡作响,天地在无休止的旋转又仿佛世界陷入了可怕的静止和沉默。若这只是一场惊悚的梦境,可否让这梦戛然而止?但这一刻惟愿被所以现实抛弃的我远没有孤身一人去市医院检查然后拿到结果的父亲彷徨与孤独。我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宽慰着他用商议的语气让他来长沙治疗。南湘雅北协和的说法给了我无限的信心和勇气。
挂断电话,我揉着头努力的让自己飘回现实,做出我能做到的安排。然后疯狂的在网上搜索一切与此相关的东西。真实的案例让我陷入绝望的嘶吼,只能一遍遍的催眠自己:只要不放弃,奇迹会发生!
接到父亲的时候天色已晚,昏黄的灯光映照他消瘦而略微驼背的身躯,那可是承载我生命之重的人啊,用双手托起了我人生的希望、那臂弯曾是我最安全的港湾、我曾趴在上面四处求医终于回复健康的后背至今还记得汗水浸透的清香。这是曾在我心中胜过全世界一切的伟岸存在,那怕在经历岁月的侵蚀和病痛的折磨时依旧在用希望的笑容和倔强的目光让我一如既往的心安。
入院、检查、治疗。我已经不敢去听医生的话语却又试图从他冰冷的陈述中找到希望的光芒。在辗转多家医院的期间,他不让我哪怕请假一天。我只能在下班后才能去陪着他,总有说不完的话仿佛想要把二十六年的时间都填满却又连那一个个时光飞逝的傍晚和深夜都填不满,心里的泪水早已能填满这世界的所有沟壑。我用儿时的姿势在他拥抱中尝试入睡,是如此的幸福又如此的短暂,我长大成人他躺在病床,我不敢给他的身体增加负担更不敢看他慈祥的面容,我最终选择了背着对他侧卧在他身侧——我多么害怕他看见我已忍不住的泪水。
半夜在噩梦中惊醒,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在帮我轻掖被角。我不敢让他知道我醒来,但愈发紧张僵硬的身躯出卖了我,如这一刻是永恒,可否拿我生命作为交换?
父亲喜欢拳赛,这是他不多爱好中最为坚持的一个。哪怕他从未看到真正现场只能从电视中去感受,他能清晰而全面对世界拳坛的选手对每一场大型的赛事进行描述和点评。当我要好的同事带着两张长沙中泰拳王争霸赛的门票给他的时候,他的每一个皱纹间都洋溢着喜悦。在球赛的现场,我们与全场观众一起欢呼、一起为选手加油、一起挥舞着手中的充气棒。那是一个开心的夜晚,散场的脚步都变得轻快,我们讨论着每一个精彩的瞬间。如果这一刻是永恒,可否那我灵魂作为交换?
坚持的治疗终未带来奇迹的结果,年后我带着父亲转入了恩施附属医院。正月初十,在父亲不容拒绝的催促中我紧紧的拥抱他后转身去往长沙上班,泪水真实而清晰的一路洒落。再见已是二十四天之后,我再也看不到我熟悉的父亲,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无法保持太多的清醒。二月初五凌晨,救护车带着他踏上回家的路。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是倒计时的开始,却只有这一刻恨不能把每一个毫秒都掰碎了延续与循环。
在快到家的时候,他让我摘掉氧气,再一次给予嘱咐和叮咛。若这一瞬能暂停,我愿倾尽我一生!
及至家中,他在我臂弯中离去。我不能流泪,家乡的习俗不允许眼泪落在已去往天堂的他身上。我已没有眼泪,因为我将要带着他的希望、他的不舍、他的责任倔强的活下去,我要变成他生命的延续,我将会是他生命的延续。
跪灵三天,我承受着最为沉痛的悲伤,感受着最为真实的人情冷暖。道士的吟唱无法消弭半天我内心的不舍与愧疚,飘摇的招魂幡也终究挽不回失去的世界。我只能默默的在内心镌刻下每一个关于他的点点滴滴。不想让流逝的时光冲淡这一份情感。
哪一年的冬天,不见雪花飘落。我的世界却是一片极寒!
我会好好的活着、倔强的活着、精彩的活着。替你领略这个世界!
哪一年的冬天,不见雪花飘落,却再也无法感受到冬天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