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你好,我来办理观看外剧业务。”我紧张地摩挲着双手,又扭头望望后边绵延不绝的队伍,心里暗喜自己来得早。
眼前这小姑娘好像还犯着春困,撑着脑袋呵欠连天。“什么剧?”
“日剧《宽松世代又如何》。这是我的观影许可,请检查。”
我掏出一本红色簿子,用双手递给她,腿开始条件反射般地抖起来。千万要通过呀!好不容易才摇到了号,这一趟白来了可说不过去。
她打量了簿子好一会儿,悠悠开口道:“您要看看抗日剧吗,这个月给这类剧开了特殊通道,要看可以免排队直接进厅。”她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盯着我,说不清是讨好还是什么。
我偏过头以掩饰泛红的脸颊,却听到了一句雷得我头顶冒烟的话,“连长,我们的抗日战争还有五年就要结束了。”啊,原来是等候厅里循环播放的抗日剧广告。
我并不是不爱国。相反,我乐意看到国产剧的崛起,只是这抗日神剧未免也太亵渎历史了,我若看了岂不是自找闷头?这些想法在电光火石间冒了出来,于是我坚决地回绝了客服小姑娘,怕她还来纠缠,我便定定地望着她,盼她快点放行。
可她丝毫不惧我。相反,我好像把她惹怒了,她的语速突然加快了,像加特林一样将我扫射在地,“不看就不看呗您磨叽啥呀,拿好您的号旁边等去,谢谢合作观影愉快回见了您内。”她把号码条甩给了我,我还诧异着这姑娘咋这么彪呢,下一个人就挤了上来。
“这个月的业绩又完不成了......”
我听见她在轻声抱怨。哼,让你怼我,知错了吧?想到这儿我的心情便蓦地好了起来,哼着小曲儿向前走去。
在去影厅的路上,我在长龙般的队伍里,见着了许多人。
我见着了班里的翠花和铁柱。哟,原来他俩是一对啊!幸好我没打招呼。俩人正讨论着《泰坦尼克号》的情节,眼神放光。
我见着了一个学究模样的长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抱着厚厚的文献,估计是来看外国纪录片的。他的老花镜片后是一双浑浊的眼,眼神却依然锐利。
我见着了一对父女。女孩儿拖着吊瓶,身体瘦削,头发也快掉光了,看起来像罹患了重病。女孩手里攥着一张明星海报,焦急地探头望着显示屏上的号码数。她的父亲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说:“不着急不着急,爸爸保证会完成你最后的愿望.......”
我还是自顾自地走着,却再也走不快。
我猜铁柱和翠花一定想问,为什么他们不能在这个年纪里认识到爱情这件事?我猜老学者一定想问,为什么自己连获得知识的权利都被剥夺?我猜那对父女一定想问,为什么这个在往常能轻松实现的愿望,如今被拖成了最后的愿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呢喃着,思索着,神神叨叨地走着,最后一头撞上了影厅的大门,千言无语都凝成了沉默。啊,我又何必为此伤神费脑。
毕竟我也是组成这沉默的一员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