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目送,是我们刚做母子。
因为你在我肚子里一直是坐着的,不得已,只能是借助于手术迎接你来到这个世界。提前两个星期我就住进了医院,这天晚上,妈妈做了一次活雷锋,搀扶同屋阿姨下楼去产房,可能是累着了,还有一个星期到预产期,你提前给我发了信号。医生把你从我肚子里硬拽出来,你闭着眼睛,还在酣睡。你不想这么早离开妈妈,每天枕在妈妈心口,听着妈妈的心跳,睡觉真踏实。医生在你屁股上拍了两巴掌,你哭了两声,那声音听起来明显的就是应付嘛,细小,绵软。像个小姑娘。
哭声再小,也是你宣布来到这世界上发出的声音。
医生把你高举在我的头顶,说,看清楚了,是男孩。我看见了你屁股上一块胎记,牢牢的记在心里。我问,他咋是粉色的呢?
医生说,刚出生的孩子就是这样子,你孩子很健康。医生的话,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医生把包裹好的你再一次递到我面前,说,来,跟妈妈再见,咱们去婴儿室。我望着你熟睡的小脸,像个小老头,再丑我都爱,这一眼,便是万年。我目送着你,在医生怀里消失在门外。
你上幼儿园了,我送你去幼儿园,第一次你还不明白到幼儿园干啥,高高兴兴地走了进去,我目送着你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教室。我的眼眶湿了,从此,你离开我的怀抱,要独自走了。
第二天,你闹着不去幼儿园。我连哄带骗的送你去,到了教室门口,我放下你就走,不敢看你一眼,你在教室里哭的撕心裂肺,我捂着嘴跑出幼儿园,一路哭回家。
后来,你妥协了,我送你到幼儿园门口,你眼泪汪汪地说,妈妈,我爱你!你在我的目送下,一步一回头,走进幼儿园。
小学离家近,我只送过你几次,你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走进学校,我目送着小小的你,直到你拐过弯,看不见了,久久舍不得离去。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我没送过你。你长大了,羞于让妈妈送。
大学,我送你到学校报到。报过到,我们就被学校强制分开了。只有晚上才能见面。你有宿舍规定,我要到别处住宿。只能匆匆见个面。我们坐在联合书院操场上,吹着湿热的海风,看着灯火通明的香港。你拉着我的手,说,妈,我圣诞节要回去。臭小子,离家那天,你肯定在心里说,终于要摆脱父母了,走了,就不回来了!我没忍心点破,只是说,好呀,到时候我到机场接你。
我们的告别是在学校饭厅,我们在这里不期而遇。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你同学面,没有拥抱,只是淡淡的挥挥手,这次,是你目送我,我没敢回头。走出饭厅,跟我同行的学生家长,折身回了饭厅,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很快,她撵上我,跟我说,我专门跑回去看了看,你儿子眼圈红了。说得我也红了眼圈,看着别处,防止哭出来。
你上大学那几年,每年要到机场送你三次,你一直很瘦,背着书包,背微微驼着,看起来让人怜爱。你不让我们送你,说大巴车很方便,我们怎么可能让你独自走向安检。在安检门口,我们紧紧拥抱表示着不舍。你排队安检,我们站在彩带外看着你的背影,轮到你了,你递上了机票,身份证,你脱了外套,把书包,钱包,手表,手机放在安检筐里,你站在了圆台子上,伸着胳膊接受工作人员安检,一切无误,你下了安检台,穿外套,戴手表,往书包里装东西。我就像长了一双千里眼,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你回头最后一次跟我们挥手道别,我踮着脚尖,高高举着手,朝你挥着,挥着,忘记放下来,其实你早就走过去了。
大学毕业,你去了更远的地方。在安检口,我们照例拥抱,死死的抱着你,我眼睛发酸,喉头发紧,这一别,又是一年。不能再抱下去了,我怕我会失控,你有更广阔的天空,我不能拖你后腿。
今年的目送,是我最轻松的一次,你有了同行的人,你们互相陪伴,互相照顾。
你们穿着相同色系的上衣,相同款式的鞋子,连步调都是那么的一致。在安检口,我们照例拥抱,互相在肩上拍拍,心照不宣。
成功路上不拥挤,你就大踏步的向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