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乡下,晚上回来打开“路由器”。不一会,手机震动加信息铃声一阵轰响,以致于放在餐桌上的手机自己转了小半圈。等我洗漱完毕,一切安顿下來,平心静气地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一看。嗬!全是诺木洪群里的吃货们(褒义词)在议论当年农场伙房做的辣子鸡是如何如何地好吃。徐连根,宋毅军,胡建忠,王子宁大家谈兴頗高,从饲弄小鸡苗说到未打鸣小公鸡的喂养,再到宰杀和吃到嘴里的感觉。讨论中大家畅说欲言,谝的热火朝天。连周慧,刘卫红和其她女士们也经不起这精神会餐鼓动沉不住气,跑到微信群里晒做鸡的独门绝技了。但,说到一个焦点,大家有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如今做的辣子鸡,不管你怎么努力,放再多的佐料,吃到嘴里也找不到当年的那个滋味了。我不敢打扰同事们海聊的情绪,只是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手机屏幕静静地看那些跳动的文字,思绪随着词语一句一句的组合,我的联想仿佛也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30多年前的诺木洪农场,她披一身黄土,风尘扑扑地慢慢地向我走来。
30多年前的诺木洪农场可不象现在一样。现在是市场经济,只要你有钱,也肯花钱,那么,什么样的生猛海鲜,瓜果菜蔬,南北方的水果甚至于国外的水果都有的卖,吃的到。而上个世纪的70年代,国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和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物资全部凭票证供应。当时,农场人对外联系的有三条渠道,一,吃农场自产自销的蔬菜,比如,白萝卜,大头菜,洋芋这三样当庄的看家菜。二,农场司机利用跑车之便,关系好的给你带一些,能让你早于其他人群吃到西宁的细菜和敦煌的各种水果。三,如果没有这样的人脉关系,那只能是等,到了秋天的某一天,一般是秋收的前夕。农场为了改善干部工人的日常生活,调剂一下单调食谱,会派车到甘肃敦煌一带拉一些茄子,辣椒,芹菜和西爪,哈密瓜,苹果之类的蔬菜水果,单位收个成本价,毛儿八分一斤的买给干部工人,谓之曰"福利瓜,菜”。
而这一美好的幸福日子也只有在进入秋收的8月底才能享受的到。届时,家家户户的午间饭桌上都以细菜为主,什么辣子炒大肉,茄子烧肉,芹菜炒肉丝,西葫芦烩肉片等等。所以,在那时,吃了近半年洋芋,萝卜的农场人都会利用这难得的"福利"机会,尽可能地多貯存一点细菜和水果。可是每户都是有斤数限制的,想多存一点也不卖给你,没有多余的。等不知情的人爬上车厢,掂起一袋辣椒或茄子要据为己有时,司机会提醒你,哎,哎!那装袋的你们别动,那是给某某捎的。不过也有个别例外的时候,有个能多买一份的理由,如,张三家回内地探亲了,李四是司机,他的那份他不要了,遇到这种情况,你要掌握两个要素,即,人家回内地探亲的消息了解的透彻,再者,跟某一个司机的关系够“铁”的啦。并且分东西还在一个单位的花名册上,只有这两项具备了,坐在椅子上的伙食管理员才会让干活的人给你过称。如此,你的孩子才能多吃些苹果,梨。稀缺的葡萄你连想都别想。这种孤陋寡闻延续到我调回山东,那时的我,只知道有一种水果叫苹果,等80年代调回内地,面对十几种不同品种苹果,自己很是诧异,认为苹果不是光一种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品种也叫苹果呢?而当时的农场,正是应季节才能拉点菜和水果吃。难怪于每次电影队下中队放朝鲜影片《摘苹果的时候》当画面出现掛滿枝头红彤彤苹果的时候能引起孩子们的一阵惊呼一一“哇”,看到老母猪领着小猪娃在苹果树下捡拾苹果吃时,更能引的大人们一阵唏嘘惋惜之声。由于车队给大家带來了新鲜的蔬菜,在几周内,几百户人家的餐桌几乎同吃这些难得的细菜,同时集中改善伙食,场部机关食堂也不例外。这也可能是青海劳改监狱发展史上的一朵奇葩了吧。现在听听很搞笑,可那时就是这个样子!爱喝老酒的,五大队加工厂有农场酒房自酿的“青稞酒”,此酒度数极高,遇明火能迅速燃烧。
说起酒,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例。1974年,我们到浩门农场时,诺木洪农场一块去的有一个小青年,从青年队分配到大队带工,浩门农场的发展成长史也和全青海省的其它劳改农场一样。在那物资馈乏的年代里,浩门农场人也有“不等不靠不要”的三不精神,就是等,靠,要上级也没有啊。因此,一切生活必须品全凭农场人自力更生,自己生产。由于他年轻气盛,带工时多有得罪就业人员,他们也对他心怀报复之念。有一次,大队酒坊烧青稞酒,据说,刚出酒时的酒叫头曲,酒流时大时小淌得不均匀,由于他不懂,问做酒的就业人员这时怎么一回事?就业人员回答的很含糊,现在想来,就是酒曲蒸发刚冷却出酒不匀不是毛病。但,带工的他不知道,又是一顿职业病的斥责,这时有人说:"队长,你不会用打火机看看是怎么会事”?沒有经验的他,上前用打火机一照,只听“呼"地一声,酒管蹿出了蓝色的火苗,他的手,脸立刻撸掉了一层皮,被酒精灼伤送到浩门医院救治去了。
书归正传,中晚饭爱吃老酒的人,自斟自饮几杯农场自产的,好象是5毛钱一斤的“青稞酒”,末了再从床底下滾出个西瓜或哈密瓜,在这一个多月里,要是验收幸福指数,这生活档次也就噌噌地上去了。用现在的时髦用语解释地是,环境不同要求的幸福指数也不同,自己和自己比那真是太幸福了。
当年,餐桌上最难熬的是早春3月。新的甘兰萝卜蔬菜没有下來,巧妇也难以无米之炊啊。为了防霜冻,防沙尘暴,农场在菜园地里用草帘子和红沙柳架起防风杖子,为防菜苗受冻,还用草泥做出扣菜苗的泥碗晚上给菜苗保温,这些蔬菜在当时的气候条件下生长都难自保,更别说什么产量了。菜地里能长个花菜和西葫芦那就是奇迹了。所以,为解决吃菜,吃肉的问题(什么时候杀猪不一定。一是要有领导指示。二是得看分管生活管理员的高兴程度)。为讨伙食,我闲时没少跑农科所,医院和俞相勇的那个中队,去那里小伙房买过肉,菜和青海鳇鱼,最远跑到过最北边草原边上的那个中队买过3斤"天鹅蛋”小水萝卜。这些单位都曾留下过我的足迹。后來,配水站,农科所栽种的黄香蕉苹果结果了,与此同时,场里各大队建的温窒也多了,吃得东西稍稍多了一些。不过那还是得看人事关系,一般的关系,分管物资的队长几句非常客气的话,就让你沒脾气地把你打发了。而此时,假若你兜里揣着3~4张“见条付给某某某多少斤芹菜,小油菜或苹果”的小纸条,那你就特自信,特有面子,心里底气足地不亚于如今在众人面前。打开你的钱包时,人们瞅着里面躺着两排有若干张大额度的购物卡,那心里幸福指数和虚荣心地自豪感必须是杠杠地!
那时的鸡蛋是纯绿色环保的,鸡下蛋是纯属个人的自愿,它不吃排卵素更不吃排双黄蛋要命的激素地。那时候诺木洪农场剁猪蹄是不抽筋而且是剁到靠近肘子的地方,一副猪蹄8一10斤一点勿须夸张。当时农场就是一个小社会。水磨磨的面,加工厂加工的面,酱油,醋基本上都能满足农场人的日常供应。而供应站也只是买些香烟,火柴,香皂,布匹,盆碗罐头之类的商品。那时不知“超市”是个什么场所,星期天,全家能逛个供应站,牧民社也觉得活的很充实。
诺木洪,这是一个一辈子值得怀念的地方。我们怀念她的是,即忘不掉那段清苦的岁月,那份清纯的理念,那些失去的永远永远也找不回來的青春,更怀念的是那个年代农场特有的人文,习俗和工作氛围。当汽车在青藏公路向西飞驰时,当你看到公路左侧独独貯立在戈壁滩上的一座独山时,当你再瞅见远方天际,湖光山色,一大片一大片绿洲时,那是海市蜃楼给你的幻觉。只有当你进了配水站,经过大城闻到空气中弥漫红沙柳燃烧的特殊味道时,那才是真正的诺木洪。诺木洪农场到了。
在诺木洪,如今说起那时大家最怀念的辣子鸡。如今的我们见的多了,酒楼,饭庄吃的美味也多了,感觉沒啥稀奇的了。但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一年能吃1~2次就很不错了,首先,春天农场人得人工孵化小鸡苗,小鸡一定是纯白的"萊航鸡”,为这鸡名,我曾微信问当时在五大队分管副业的胡建忠同事,他平时自己报料,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吃的鸡,鸡蛋最多,甚至于搞笑的说,他曾经苛扣过给种公马增加营养的鸡蛋,问纯白的鸡是什么品种?答,忘了,不知道了!还是宋毅军告知是"萊航鸡"我这才恍然大悟。对!品种是"萊航鸡”。接着说小萊航鸡,它一直吃没有任何添加剂和激素,农场人自己加工的麸皮,苦苦菜和茴茴莱增加维生素。我就曾参加过家属队劳动,给猪号,马号打过猪草茴茴莱,拔过燕麦。小鸡群的小鸡是自然成熟的。早春饲养,一般到农场8月底割麦子时,小公鸡也就1斤多重不到2斤,它体内的荷尔蒙也刚刚萌发,告知它是一只要打鸣的小公鸡,它拿腔学调不时地喊两嗓子,这时,它的菜名叫"童子鸡”,正是做辣子鸡的最佳首选。只要被选中,于是乎,它的一生命运也就戛然而止了。它被人们宰杀屠戮成白条鸡后送进食堂。后來和场部食堂里的大厨(那时叫大师傅)聊起来,现在根据聊的内容归纳,要做一餐美味的诺木洪辣子鸡,要具备六大要素。一是要有散养的,未打鸣的小公鸡。二是要用农场生产的酱油。三是必须是敦煌产的"猪大肠"红,绿两色的辣子。四是做鸡之前一定将鸡块淖之6成熟,捞出來备用。五是掌握小鸡翻炒的火候,上色的程序,适时再放青红椒。六是火候不能太大,火候大了鸡肉就柴了,放进去的辣子就变色粘了,火候轻了鸡块又不熟。当时场部食堂惟有一名叫李子政的和招待所的厨师郭延儒做的最好,这两个食堂和招待所每逢新春佳节,辣子鸡,红烧大肉,卤肉都有他的独门绝技,在80年代食堂就有卤肉的老汤存在了,象肉冻一样盛在一个大盆里。有一次场里筹备开三干会,让我跑龙套帮忙,尝到了郭延儒做的凉拌海哲头,很脆爽。当时抽调进干部食堂做饭的都是给国民党师团长开小灶的专用厨师和社会上有专长的大师傅。记得那时候的海哲头是红色的肉很厚,不象现在市场上卖的簿簿白色的。他俩做的红烧肉也很有特色,甜咸适中,肥而不腻。面案场部食堂是刘吉文,他做的馒头用现在的话说很有嚼劲,嚼得时间久了有股面香的甘甜。他揉面是在面案板上放一大木杠子,用老面引子发好面后,人一条腿搭杠子上再跳跃用杠子排头依次挤压面团,然后手工揉成圆馍形,一斤买5个,0.25元外加一斤粮票。我赶上吃了一次诺农辣子鸡,估计食堂全程都是按那个程序做的。
那是一个麦收季节,场部各科窒都被秘书科要求停止办公,每人到秘书科东边的库房领镰刀,割麦子的地点是医院西边“海西洼河”大铁架子附近,机关干部按科室人数分片包干。割了一上午,临近中午,场部伙房送饭的小马车來了,为了让大家不用带餐具能吃上饭菜,管理员说碗筷是从招待所借用的。临到我了,我领到了一份属于我的辣子鸡和两个馍,端到地头上和大家一起席地而坐,只听一片嚼鸡骨头的"咔嚓”声,很少有人吐出来骨头来,倒不是说人们吃饭有多饕餮,而是小公鸡太嫩了,鸡肉的黄色和青红辣子的颜色搭配起來,那个色就很诱人,嚼到嘴里更是口齿留香很味美,两个馍下肚后,我把菜汤喝了,最后用开水冲了冲碗我又亳不吝啬的把碗里的汤也喝了,掉价吗?不会的,连周恩來总理下基层和工人同吃午饭都用开水冲一下菜碗将汤水喝掉,我等一介草民又有何不可呢,在吃穿问题上,上至场领导下到一般小科员都特朴素,没有攀比的。唯有给我记忆最深的是:“好吃~诺木洪的辣子鸡"!
2017,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