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炎热比较绵长,眼看着已经入冬,可气温还是在20度左右徘徊,像极了江南金秋十月里的天气。
我每天要早起,去楼下的停车场遛狗。那个时候,晨曦微露,路人稀少,唯有寂静。走在停车场的草坪上,看小狗撒欢,是件很惬意的事。而更令人满足的是停车场周边种植了10来棵桂花树,这个时节,却开得正盛,一下子想到了郁达夫笔下的迟桂花,在满觉陇也开得正盛。清晨时分,花香特显浓郁,呼吸之间,鼻孔里满满的都是桂花的甜蜜。让我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江南。
日复一日,这寂静的清晨,这馥郁芬芳的桂花,成为我一天中最美的独享。
脑子里,也曾漫过无数赞美桂花的诗词,不过,记忆最深的,却是香港电视连续剧《八月桂花香》的主题曲《尘缘》:“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已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
家乡电视台放这部片子的时候,是上世纪90年代初。那时的我,正在念初三。不管功课怎么忙,每到晚上,我总要等看完了《八月桂花香》,才肯做作业。
第二天上学,就会和我的后桌一起讨论昨晚的剧情。后桌是个腼腆的男生,皮肤白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犹如清澈的泉水,被浓密纤长的睫毛所掩盖。他平时总是低垂着眼帘,话也很少,更别说和女生说话了。但,唯独和我,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他笑的时候,睫毛微微扬起,露出清澈而幽深的眼眸,眸光盈盈,嘴角弯弯,煞是好看。
我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不拘小节,所以,我们相处得非常好。平时一起写文章,一起玩游戏。每天早上,他都会在村口等我,和我一起骑车上学。下午放学,再一起回家。有时候,我做值日生,他则坐在教室的角落里,边做作业,边等我。我们似乎一直都很和睦,很少有口角。
只是,在讨论剧情的时候,我们才会有分歧。
兰轩深爱着胡雪岩,怎奈胡雪岩深爱着湘莲,他根本看不到兰轩的好。多次失败后,兰轩终于认清了现实,既然求之不得,不如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王友龄。这是我所不明白的地方。既然爱了,哪怕头破血流,也应该勇往直前啊。后桌却觉得兰轩的选择是正确的。
胡雪岩,一个外形俊朗,风度翩翩的儒商,敢于追求自己的真爱,是当时多少女孩子的梦中情人呀!而王友龄,只是默默地陪在兰轩身边,他从不敢言爱,不敢表达,爱得太卑微了。以致于,他的爱,一直都被兰轩忽视。
或许,是第一次看关于感情的片子,或许,是因为与后桌的谈论与分享,这部片子,让我记忆尤深。片头曲和片尾曲,我都特别喜欢。每一句歌词,都深深记得。课余时间,常常自己轻轻哼唱,后桌也会跟着我一起轻声相和。
多年以后的一次同学聚会,我与后桌及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去唱歌。后桌也算是事业有成,在城里了买了大房子,开着豪车。不过,人还是老样子,只是已经褪去了稚气与青涩,显得成熟而有风度。其他同学都在笑闹的时候,他则一直默默地坐在我的身旁,帮我倒水,帮我递水果。同学们起哄,非要他也唱一首歌。他实在推却不了,便站起来点了一首歌。
当那无比熟悉的旋律响起,我的心“突”的跳了一下。正是当年我们一同哼唱的《尘缘》!
他的声音,不像罗文那样沙哑和忧伤,反而比较清亮和高昂,却有着一股莫名的伤感。隐隐的,我感觉自己眼角有点湿润。
后桌唱完歌曲,坐到我身边,递过来一张纸巾,却没有说话。半晌,他突然轻轻冒出了一句话:“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兰轩格格,而我,是王友龄,我多么希望你能看到我!”可惜,你没有。这后半句,被他咽了下去。我没有回答他,脑子里,全是过去的片段。
学生时代,我家庭条件优越,学习成绩又好,被父母宠在心尖上。在后桌眼里,我自然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存在。而他,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去了另外的地方。只留下他和哥哥相依为命。懵懂的少年,有了喜欢的人,在这样的条件下,自然,也只能藏在心里。他的喜欢,注定如王友龄般卑微。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陪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然而,时不待我,一年后,我就到市里上高中了,他则去了另外的学校。就这样,我们分开了,也就这样错过了。
可惜,当年的我,竟然没有懂他。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用情至深。
只是,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么多年,我们都是在人海里漂泊。总以为,人生很简单,只要自己努力去追寻,一定能找到那个自己深爱对方,对方也深爱自己的人共渡一生。一路走来,几多坎坷,一颗火热的心,已逐渐冷却。却不知,身后有个人,曾经为我默默的坚守。
可惜,现实生活有太多的无奈。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只能固守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过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单调而又重复的日子。
不知不觉中,已是人到中年。孩子乖巧,老公体贴,家人都身体健康,似乎已经是非常幸福了。
只是清晨飘来的桂花香,会偶尔掀起我对他的思念,不知道,他在远方,过得可好。但愿,他也幸福吧!
往事,再美好,那也只是过眼云烟了!唯有那首歌曲,一直萦绕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已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繁华落尽,一生憔悴在风里,回头时无晴也无雨。明月小楼,孤独无人诉情衷,人间有我残梦未醒。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薄,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任多少真情独向寂寞。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只有桂花香暗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