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泛黄的琴键,一段泛黄的往事。又是一个秋天,奶奶又把女孩叫去,从抽屉里翻出一卷毛线,笔画笔画我的身材。我嘻嘻笑着,一部分是因为奶奶夸她长高了,一部分是因为毛线戳得她痒痒。
奶奶开始用她那粗砺的手指织毛线了,织针快速移动,手指一张一弛,线就乖巧地绕在针上。女孩站了好一会儿,便大声对奶奶说:“奶奶!我去弹琴了!我要弹得越响越好!”说完就兔子似的跑到了电子琴前,把声音调到最大,又把窗打开,还放了个话筒在琴旁。一个个优美音符从我指间流出,悠扬的乐声从窗外飘出,时而柔情似水,时而刚烈激昂。“乖乖,休息一下吧!你弹了好久了!”奶奶的声音从房间传出。“不嘛不嘛!再弹一会儿,就一会儿!”女孩笑嘻嘻地回答,跑入房间,拉了奶奶的手,就往外走。她弹奏起曲子来,眼睛直盯着窗外,道:“奶奶,你说,声音够大了吧?爸爸会听到吧?他听到了会多回几次家吧?”稚嫩的声音似乎要被乐曲遮盖。奶奶一顿,轻皱了下眉,似乎要叹气。但她最后还是伸出手去了摸了摸女孩的脸颊,道:“爸爸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只要你天天弹琴,他就会听见,然后回家的。”
爸爸是一名公务员,他从我六岁时就到了外地去工作打拼,所以小学家长会总是妈妈去。每次家长会女孩就会听见同学讨论他们的爸爸。“我爸爸对我可好了!每天给我做好吃的!”“我爸爸很帅,学历很高,他给我辅导功课,我都不用上补习班呢!”“加我妈妈一个!”
“对了,你爸爸怎么样呀?”我一愣,脱口而出:“当然了”我一笑,“我爸爸可是为人民服务的公务员,你们的爸爸只是服务于你们。你们爸爸能为人民服务吗?你们爸爸能感受到为人服务的成就感吗?”女孩的一连串发问,使她的同学都沉默了。女孩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大声地说:“我的爸爸是个天使。虽然他今天不能来,但我们会彼此想念的。”
我咒骂时间,诅咒它绊一跤再也走不动,我恳求时间,希望它走的慢一点。但时光不愿放慢脚步,它甚至都不驻足片刻。四年级那年,妈妈进过慎重考虑,母女俩北迁上海,我哭着拥抱了一下奶奶和爸爸,便坐上了火车,只看见奶奶和爸爸的身影渐渐消失。
来上海的几个月,我又有了新的家,又有了新的朋友,但仍对家乡十分思念。每周我和奶奶爸爸都会视频聊天,奶奶在视频中的白发愈发多了,眼角的鱼尾纹又多了几条,沙哑声音中饱含着岁月的沧桑。
春节假期,我和妈妈从上海回故乡,奶奶见我们一进门,又再次拿出毛线,只不过这次她得踮着脚笔画我的身材了。奶奶又拿出那台就电子琴,但她不知道,我现在学的是钢琴了,我只好笑了笑,奶奶也笑了,但那笑中包含着我看不到的一份伤心。
我和奶奶睡一张床,等我睡着,奶奶就会悄悄起身,点一盏小灯,在混暗的灯光下织毛衣。我要回上海时,她给了我一个包袱,叫我在火车上再拆开。在火车上,我轻轻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淡紫色毛衣,一针一线,凝成一点一滴的爱。
给时光一份浅浅的回眸,给心灵一份淡淡的温暖。蓦然回首,银河倾泻进我眼里。毕竟,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