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叔叔,今年也有三十大多了,离过两次婚,有两个孩子。
有手艺,学过厨师,虽然算不上特别牛逼,但在一般饭店里做个主厨倒也算过得去。但这人心不踏实,不愿意好好工作,整天净想着怎么吃喝玩乐,在每家饭馆都待不长,赚不到几个钱,还得靠他爸妈的钱过日子。但是家里也不富裕,我那小舅奶为了儿子又出去打了几份零工。
他妈最愁的倒也不是他拿家里些钱,钱没了大不了再挣,但人不争气却着实让人心灰意冷。他却总自我感觉良好,嗜好喝酒,喝完酒就吹牛逼,叫着嚷着说总有一天混出头,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闭上嘴。吹完牛逼倒头就睡,睡醒了啥事也记不得,接着混日子。
后来不知道怎么迷住了一个女孩,吵着要结婚,家里人觉得结了婚或许这孩子就会安稳下来,专心养家糊口,于是就给张罗买房结婚。刚结婚勤恳了一阵子,有了一个孩子,但没过多久便又打回原形,媳妇不能忍受,和他离了婚,丢下孩子回了南方的娘家。
我这叔叔倒是有些吸引女人的本事,离婚不久又找到一个女朋友,同居一段时间女孩怀了孕,家里人无奈,筹办着又让他结了婚,他倒也痛快,收了人情往来的钱,不到一年便挥霍一空,媳妇看他不是过日子的人,便和他大吵大骂,两人闹掰离了婚,又给他留下一个儿子。他也能当甩手大掌柜,把两个儿子全扔给他妈,自己在外面继续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这么一来二去,街坊四邻,附近的人都知道他这么一号人,他成了人们闲话聊天的谈资,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嘲笑他没出息,尽量也不和他扯上关系,怕他借钱不还。
去年春节,我们一家一起去他家里拜年,他做了一桌子菜,手艺很不错。两家人一起喝了点酒,他又吹起牛逼,说有多少家饭店请他做菜,自己又研发出什么新的菜品,只要给他机会,将来肯定风光无限,他说地慷慨激昂,越喝越多,一会儿就醉了,顺势倚靠在沙发上,突然就呜呜地哭出声来,鼻涕眼泪收不住,弄得满脸都是。
他一面哭,一面念叨着,“艹,我他妈想这样啊,我就是没本事,老婆跑了一个又一个,不就都嫌我没有钱,嫌我没有脸没有皮么;我知道,我是没有脸没有皮,那一个个的都把我后背捅漏了,我想这样么,我他妈也不想啊,我就是没出息,这辈子算是完了。”
我们都不说话,我舅奶过去安慰他,“好了,好了,别哭了,妈知道你也想好,没事,你慢慢的,有点儿正形儿,干点正事儿,就算挣得不多,妈也能养起你。”
他别过头,鼻子一抽一抽的,也没说话。
看着他那模样,我心想着,至少他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用心的话,应该会慢慢变好的吧。
今年春节,没去他家拜年,我便问起我妈他的情况。
“你那叔叔啊,能耐可大了去了,又找了一个老婆,这回两人可是能弄到一块去,能喝能吹的,成天没个正形,借咱家一万块钱还不知道啥时候还呢。”
前几天偶然间在网易云听到《胡广生》这首歌,想起室友前段时间跟我说过《无名之辈》这部电影挺不错,便搜来看了。
看完电影我就想起我这个叔叔,想来他和电影里的胡广生有一点相似,都活的不好,都爱吹牛逼,但他们却有很大不同:我那叔叔什么尊严脸面都不要了,胡广生不同:他要赚钱花,想干点大事儿,让人们害怕他尊重他,于是就去抢劫,但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米,在他看到电视里对他嘲笑逗趣的时候他情绪失控,哭着说:“老子要是犯法,你抓老子啊,你关老子啊,你枪毙老子啊,老子认账啊,你为啥子,为啥子要恶搞老子。”他心里渴望得到被人的尊重,甚至把它看得比生命还重。
马嘉旗也是如此,经历车祸,全身瘫痪,她已经对生活死心,唯一的想法就是体面地死去,保留着自己的尊严,他们两个人有着共同的渴求,所以在短短的半天时间里就心意互通以至于互生情愫。
其实不仅仅是他们,电影里每个人都过得不如意,却都有着强烈的自尊心:欠人巨款的老板坚持心中的底线,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也要回城证明自己不是携款潜逃;马先勇一直对车祸耿耿于怀,受着煎熬,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妹妹女儿过上好日子;真真爱着大头却因为自己的职业而羞于和大头结婚……这些无名之辈都被生活蹂躏,但都坚守着自己的尊严,遇见了,认定了,便就在寒夜里抱团取暖。
其实我们也是,都会经历人生的各种挫折,但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自己的尊严,只要你还自尊自爱,那你一定有心气儿重整旗鼓,度过一道道坎儿,也一定会遇到同样困苦但自尊的人,互相提携着向前走去。
你晓得我的艰苦,我知道你的渴求,所以我体谅你,珍惜你,愿意为你奔波赴险,愿意陪你走过余生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