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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水湄青萍
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抬眼望去,天空下一幢幢高楼,正斜投下长长的影子。日头终于朝西调转了方向,仿佛每一个悠长的夏日里,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黄昏,像是白天与黑夜的交接仪式,浪漫而神秘。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太快,还没等走出屋子,外面已是黑乎乎一片,且又交织着寒风冷雨,让人没有抬脚出门的勇气。而夏日的夜,不急不躁,缓缓到来,留足了时间,让人欣赏这天地间的黄昏晚景图。
此时,太阳收起白日的锋芒,将光调成暖色调的橘黄。那光,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从云层破开处斜射过来,耸立着的楼宇就如佛镀了金身,在如烟的云丝中,熠熠生辉。忽然明白那个喜欢追太阳的画家莫奈,为何会对地里的一堆寻常草垛着迷,他痴迷的不是现实中乱蓬蓬的草,而是用画笔捕捉太阳走过的脚步、光影流动的痕迹。
如同我总是喜欢傍晚时分拿起手机,每隔几分钟,便拍一张照片,试图记录下天边云霞的色彩、云的姿态。它时时刻刻变幻着,每一次抬头遇见的都是不一样的天空,每一次都惊艳了我的眼眸。
夏日的晚霞,无疑是这黄昏图景中最夺目的一笔。那是造物主以天空为卷轴,蘸取阳光的余晖,肆意地泼洒,细心地勾勒,直到西方一角的天空被涂抹成深深浅浅的曛黄色,朵朵白云被镶上一圈金边,直到晚霞如油彩般,落了满池,荡漾起一匹斑斓的丝绸,直到匆忙的脚步在桥头驻足凝望……
终于,我识破了烈日的威严,它白日所有的炎热,都化为了这一刻的壮丽;就像世间所有的苦闷,都最终会换来清泉的甘洌。
在屋子里闷了一天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出门散步,像从笼中迫不及待飞出的鸟儿。街头开始涌动着来往的车流,下班归来的人如散落四处的云朵,聚拢在红灯亮起的十字路口,然后又重新散开,向着各自的家中奔走而去。
孩子在前面欢脱地跑着,风扬起她的裙摆,落下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我在后面缓步走着,抬头看向风中摇动的树梢,伴着树梢传来的蝉鸣声,只觉得身体也如此刻天空的云,舒展开来。
街边的公园里,传来悠扬的萨克斯演奏声,蜻蜓在空中盘旋飞舞。一个大爷手拿折扇,扭动着身体,正教一只可爱的泰迪狗跳舞转圈儿,在来往行人赞许的目光下,露出得意调皮的笑。时髦的大妈们也不甘示弱,粉红的T恤、白色的短袖,跟着音乐节奏摇摆扭胯。
那个领舞的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涂着红唇,挂着金耳坠,对着人群爽朗大笑,示范如何做动作。在她的身上,丝毫捕捉不到暮年人低沉的气息,而是一种年轻高亢的活力。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莫名地羡慕起她们来,没了青春年少的扭捏含蓄,也卸下了养儿育女的种种负累。没有家务,没有孩子,没有丈夫,她们此刻只属于自己。
想起张昪的“况值群山初雪满,又兼明月交光好。便假饶百岁拟如何,从他老”。月光照耀之下,满山白雪,满头银发,与天地共老。它是心中有了闲情之后的“心闲容展”,更无惧岁月悠悠,年华老。
走在日暮时分的黄昏里,云霞、晚风、蝉鸣、树叶的剪影、日暮而归的人群,只觉得周身被一种温柔的静谧所包裹着,一颗躁动的心也恢复了宁静。
转头望向天边,太阳早已下到山的那一头。云彩也由橘黄慢慢黯淡下去,变成了灰蓝色。街头的路灯亮起,入夜了。楼房在夜色中模糊了棱角,太阳将舞台让给了守候一整个白日的月亮。
谁说黄昏过去,就是杳杳长暮?就像投射在人生舞台上那束灯光再耀眼,在拧灭的刹那,从此都归于寂寞。你会看到,月亮是如何像一张单薄的白色纸片,在暮色里,慢慢变得饱满立体,向人间洒下清辉。它穿过楼房和树梢,一路伴着晚归的人前行,又在窗外偷偷露出半张脸,看着她进入甜美的梦乡。
踏着月光回家,女儿问:“妈妈,为什么会天黑呢?”我笑着回答:“这样,才可以看清月亮的模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