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儿，你有什么想吃的，娘亲带你去买。”
人潮拥挤的集市上，一位母亲低头问着身旁的儿子，眼里满是温柔。
她身旁的小男孩眨巴着黑亮的眼睛朝着周围看了看，刚想开口说什么，视线突然却被什么吸引住了。
“母亲，你看那个小妹妹！”他拉了拉母亲的衣袖，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
母亲顺着儿子指着的方向看去，一个小姑娘正垂头丧气地站在大街上，有些不甘心地抬头看了看面前一脸不耐烦的摊主，只好悻悻离去，正好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年龄比醒儿还要小，蓦然间有些不忍，母亲便带着儿子上前走了几步，在小姑娘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看着面前的两人，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那你，刚才是在干什么呢？”母亲继续问道。
“我肚子饿，我想问那个摊主能不能让我在他那里帮忙，换口饭吃。”小女孩紧皱着眉头，干得起皮的嘴唇轻轻咬着。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来我们家，我不会付你工钱，但我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你愿意吗？”那母亲温柔地问道。
其实她一直很希望有个女儿，只可惜丈夫走得早，只留下他们母子……
不过她对这个小姑娘，却觉得很是喜欢，如果她能成为她的女儿，倒也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看到小女孩有些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她，她轻轻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温柔地说：“今日天气晴朗，晴空万里，不如我就叫你晴空，可好？”
小女孩眼里微微有些湿润，她以为自己生来不幸，今天却让她遇到这么好的人。
娘亲……这个词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叔父将她养到五岁，迫于生计就把她卖给别人当丫头，原本她受着苦也没关系，可她偶然间却听到了主人说，以后等她长大了就把她卖到妓院。
她虽然年龄小，可是她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样，她吃过许多苦，从小就要学会独立，她多少也明白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所以她逃走了。
也许因为没人会想到她居然会逃走，所以她很轻易便逃了出来。
“太好了娘亲，那我就有妹妹了！”
身旁一直打量着她的小男孩突然高兴地直拍手，然后又突然像个小大人一样一脸认真地说：“晴空，我叫方醒，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你要叫我哥哥知道吗？”
晴空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02 相守
夜凉如水，方府上下一片沉寂。
方醒一身白衣立在房门外，独自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暗自神伤。
母亲终究还是离他而去了。
去年中秋他们一家人一起赏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想来却格外难过，那时的他怎会想到，那竟是他们的最后一个中秋。
夜渐渐深了，凉风阵阵，隐约中似乎听到有琴声。
方醒寻着琴声一路来到小湖边，凉亭里，晴空素衣白花，琴声如泣如诉。
突然想起六年前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晴空才十岁，他十一岁。
转眼间竟是六年过去了。
远远看着晴空的背影，方醒叹息着悄然离去。
次日清早，晴空竟来向他辞行。
“夫人待我如亲女儿一般，晴空此生无以为报。但毕竟男女有别，夫人不在了，晴空在这里非主非仆，传出去对公子名声不好，所以晴空想……”
“不行！”
“公子，晴空不能……”
“嫁给我！”
晴空心头猛然一紧，是她出现幻觉了吗？
“晴空，我那时对你说不愿和你以兄妹相称了，是因为我根本没有把你当作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喜欢上了你。待守丧期满，我便娶你，可好？”
晴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原本准备了无数的借口想离开他，其实她何尝不是早已对他动了情，可是她以为自己不配，她以为……
他并不喜欢她。
可是他说，不愿和她兄妹相称，竟是因为他也……
愿意吗？自然是愿意的！
可她怎么配得上……
“公子，我……我怎么能配得上……”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心意！其他的不能成为你拒绝我的借口！”
“我……我愿意！”晴空红着脸说道。
方醒看着她羞红了脸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03 离别
新婚三月，这对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却不得不面临离别。
“晴空，对不起，我想入京赶考。”
晴空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那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一把拉住正要转身的晴空，方醒认真地说道：“谢谢你！晴空。”
晴空嫣然一笑，轻轻抽出衣袖，还没走出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有些紧张地回过头来，秀眉微蹙，小心翼翼地问道：“阿醒，你会回来的，对吗？”
方醒看着晴空担忧的模样，不由地有些好笑：“你说呢，晴空。”
晴空顿时觉得自己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笑，便逃也似的连忙转身去准备行囊了。
“晴空，你放心，我此生定不会辜负你！”方醒暗自在心里说道。
——04 一年后
转眼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冬季的第一场雪包裹了面前那不大不小的山坡，也试图埋葬曾经的伤痕累累。
方醒坐在门前的木椅上，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山坡出神，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
一年前他在赶考的路上，不幸遇到了山贼，同行的人四散而逃，他在慌乱中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幸运的是，他被上山采药的老大夫救了回来。
不幸的是，他摔断了一条腿。
同行的人几乎全都被杀害了，而他，也从此成了一个残废。
他原本想寻死，但被老伯拦了下来。
冷静过后，他想起晴空还在家中苦苦等待着他。
他也想早日回家，可是他的腿却……
日复一日，他反而有些胆怯了。
如今他不仅没有功名，还成了个连路都不能走的残废，他如何有脸再见晴空！如何忍心拖累着她！
一年以来，他疯狂地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
初见晴空时的同情和喜悦，晴空被逗时辛苦憋笑的样子，晴空学习琴棋书画时认真的样子，晴空一个人静静地低头发呆的样子，母亲去世时晴空对月抚琴的样子，成亲时晴空身穿嫁衣娇羞的样子，离别时晴空悄悄落泪的样子……
晴空，如今你还好吗？
雨后江岸天破晓
老舟新客知多少
远山见竹林芳草
晨风抚绿了芭蕉
寒梅落尽把冬了
衔春的燕想归巢
沿途的景
牵挂的人
两情迢迢
柳叶桨溅桃花浪
汀州里鹤眺远方
饮一盏岁月留香
唱一曲往事飞扬
山水间歌声回荡
回荡思念的滚烫
去年的家书两行
读来又热了眼眶
云水边静沐暖阳
烟波里久违的故乡
别来无恙
你在心上
——05 又一年
两年多了，他终于回来了。
方醒跃下马来，牵着累得气喘吁吁的宝马缓缓走在熟悉的街巷。
因为不想在老伯家里白吃白住，他便托老伯将他的字画拿到集市上去卖，渐渐地竟开始有人求他字画，找他作诗。
他的名声渐渐大了起来，经人举荐，得蒙圣宠，几个御医合力为他医治了大半年，腿伤得愈。
他向皇上请旨回乡探望，皇上恩准。
走在路上，方醒不停地想，该如何把这两年发生的事告诉晴空，她会不会怪他，她是否也如他一般日夜思念。她会激动地泣不成声，还是会与他诉说这两年来她的经历……
还是熟悉的街道，曾经的方府内却已经荒草丛生。
他有些慌乱，急忙去打听晴空的下落。
邻居家的大婶认出了他，叹了口气，将他带到一处衣冠冢前。
方醒一字一字地看着碑上的字，一字一字刻进他的心里，却还是难以置信地一遍一遍去确认。
“你一年没回来，她托人去打听你的下落，三个月后那人回来了，却带回了你被山贼杀害尸骨无存的消息，她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吃不下睡不好，一个月以后，大家都以为她心里想开一些了，没成想，她竟还是投河自尽了……”
那位大婶似乎还在说着些什么，方醒却是怎么也听不进去了，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为什么不敢回来面对她，为什么不敢接受现实……
晴空……晴空……
我是你的阿醒啊！
我回来了，可你在哪里？
儿时的窗
苍老的墙
是否偷换了方向
堂前的你和我相逢时
会沉默还是会诉尽衷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