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帜过尽 她的异乡

——每个人都暗恋过对吗?

——或许吧,就像每个人都有青春。

那时窗外的天                           是不是也这么蓝


那一年盛夏,知了声未息,树上的叶子染着晶莹的绿,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太阳是灿黄的。

那一天午后,太阳转过了120°,日光穿过窗帘被风撩起的空隙,轻盈地落在慵懒地伏在桌子上的她的身上,微翘的睫毛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那一秒停滞,一个白影掠过,带起一阵清风,眸中的灿黄仿佛被偷走了一瞬,而后,重回光明。 她抬起双眸,余光追寻着那个穿白衬衣的挺拔身影。只一眼,便铭刻于心。

或许每个女孩心里都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他像挺拔的白杨,沾着阳光的气息。那抹白藏在光阴的缝隙,在岁月斑驳中落满灰尘。但无论如何经年累月,它都未褪色,因为没人知道,我们小心翼翼地裹了多少层保鲜膜。

以待我们回忆时,一切如昨。


那时高二文理分科,她义无反顾选了文,然而她所在的班级是理科班,她的好友大都选了理,仅有的几个选文的也被分到了天各一方的班级。她觉得孤独,看着周身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内心有个忧伤泛涌的黑洞,一点点把她对高二生活的期待吸食席卷。其实她现在想想,早已感觉不到当时的无助有多惊天动地,大概时光渐远,记忆褪色,人也会真的变坚强,曾经自己切身体会的悲恸不过是后来促使自己改变的动因。她本就不是什么热络的性格,那又是一个敏感的年纪,满教室的热闹气氛,只有她一个人静静看书,脑子里却空白一片。那个夏天,在她眼里,仿佛因悲伤的浸泡而变得永无止境。

那件白衣撩起的清风拂去了她心头半边的乌云,满腹的孤寂也被那抹白色填充。闭着眼睛的她睫毛微颤,而后轻启,一个移动的背影,在她眼中像是一个慢进的默片。

这是初识,他或许还不认识她,她却早已把他放在心底,秘密珍藏。


语文课上,老师随机点四位同学在黑板上默写生字,最后一个叫了方梓桐。这是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中有一种树,挺拔茂盛,婉约忧愁,一如她眼中他这个人。

起初她并不知道那就是他,只是沉浸于这个名字所构成的奇异画卷,直到他从教室后排走上讲台。她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内心一震,略带紧张,又有些许兴奋,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只是在听写停顿的间隔,模糊地瞥一下他所在的方向。那时坐在第三排的她,隐约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一种沉静的气场。

黑板传来粉笔摩擦的声音,掉下的笔沫在几缕光线中飘扬。一切的一切,静滞地像一副画,带着柔和的色彩。

他的字不好看,有着孩子般的稚嫩与张扬。而她喜欢书法,喜欢王羲之行书的那种潇洒的飘逸与不失工整的严谨。

他的课业成绩并不是多优秀,考得好时也顶多算是班里的中游。而她,从来没下过班里的前三名。

好多好多次,每当被女友问起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她都会说,她以后的男朋友啊,必须要成绩好,还要写字好看。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一句话:“一生之中一定会遇见某个人,他打破你的原则,改变你的习惯,成为你的例外。”她轻轻一笑,笑里掺杂了太多无可奈何,其实她一直都懂,当一个你认定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你曾经认真计较的准则都不再有任何威力。。


她依旧如此腼腆,如此小心翼翼,静静地喜欢,静静地思念。内心暗自汹涌,时光波澜不惊,就像那时总以为的一样,时间还很长。

他依旧一身清骨,沉默不语,偶尔会与同伴露出几抹淡笑,在追求者们的面前心无旁骛。那时一个女生为他调了班级,转到他们班,每次精心包装送出的巧克力却总是会被原封不动的遣回。她悄悄地看在眼里,却在心中暖暖地偷笑

很久很久之后,她每次回想都会觉得,大概就是因为从不靠近的距离,才让彼此日益幻化成我们心中想像的模样,而真实的他或许并非自己眼中那样,他或许可以不要形象地大笑,或许很容易亲近,或许也有着各种坏习惯,或许,或许一切都不会如此潦草收场。


有一次她坐第三排,他在第五排,那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有时她会借着给她后位的女生讲题来偷偷看他,直到他感觉到异样,她才故作正经地给后位讲起那道她“思考了好久”的题。

青春的美好之处,大概在于日复一日波澜不惊的生活,却又着怦怦乱跳的激情。

她看的一本书上有这么一句话:“遇见喜欢的人,就像浩劫与生,漂流过沧海,终见陆地。”然而她依旧选择漂流,静静地远远地望着那方伟岸的陆地。理性如她,最懂得的就是如何压抑自己的不理性。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扼杀那些星星点点的渴望,把头埋进课本和习题里——这里承载着一个北方女子的梦,这个梦里装着氤氲的江南,装着神圣洁白的象牙塔。

有一次她被点名到黑板默写古文翻译,那篇课文她还没有复习,所以掌握的程度可想而知。听写完回到座位刚好下课铃声响起,她便被同桌拉着去了厕所,嗯,那是一个小女生上厕所都要结伴的年代。回来时,她的班长,也就是方梓桐的同桌对她戏谑说:“顾千帜,语文老师说你逃的可真快!”她回头看了眼黑板,惨不忍睹的一堆红叉,又回过头来傻萌又狡黠地一笑说:“纯属失误~”在这时,视线相触,她看到了他对自己的笑容,他的笑像雪地里的阳光,又像夏日带着彩霞的夕阳。世界仿若停止,漫长的几秒让她恍若隔世,上课铃声响起,她猛然苏醒,慌忙地回过头,心跳加速地坐定。

某日午休后回到教室,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戴着耳机,轻哼着一首歌。她走到他身边,鼓足勇气地问,“你在听什么?”他默默把一个耳机递给她,说“魏晨的《我为自己代言》”,她安静地听着,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细碎歌声,听着窗外孱弱的蝉声,也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他不知道,此后的多少个夜晚,这首歌成了她的单曲循环。

青春真的像是诗人口中的诗词,百转千回,说不尽道不完,一个眼神的触碰,一抹嘴角的笑意,一丝未褪的温柔,都足以让人情不自禁梦转千回。诗人诵咏:“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那个带着笑意的眼神,又是她奢求了多久?


高二匆匆而逝,她终于迎来了期待又令人恐慌的高三。那时的她一直以为自己离那条古老的秦淮河越来越近,离那座不朽的金陵古城越来越近,而实际上,她依旧坐在那几寸书桌前,刷着永远刷不完的题,做着永远做不完的梦。

高三分班,她还在原来的班级,他被分到了别的班。新建立的友情又一次分道扬镳,但她好像真的成长了很多,也不再那么惧怕孤寂了,又或许,高三紧凑的节奏让她无暇忧伤。

对于分班,她不知是悲伤多一点还是欣慰多一点。悲伤的是她无法再与他共处一个屋檐下,欣慰的也是如此,她需要静下心来,梦想如神祈,她不敢丝毫分心。

在经过三次相遇后,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在每天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他都会去厕所,有时和同伴,有时孤身一人。或许第一次相遇她就知道了这个秘密,后来的第二次第三次只不过是为了验证。奇怪的是,无论以前还是现在,这也是她的习惯。此后,每当下午第二节下课铃声响后,她便急忙拉着同桌去厕所,风雨无阻。为的只是能在人海中相遇,只是一个眼神的触碰,一个无言的笑容。她也习惯了在每天早自习间隙晨练的时候,于满操场移动的人群中寻找某个身影,而几乎每次她都能找到,因为那个背影早已刻在她的心中。她静静看着那个缓慢奔跑的他,披着满身晨光。

那时一日复一日的时光,在上课、考试、刷题中流逝。那时的我们多么渴望摆脱这段煎熬的无以复加的岁月,然而当一切终究结束的那刻,我们才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高考,没有替她实现曾经朝朝暮暮的梦想,她没考上那所坐落在秦淮河畔的大学,也没有奔赴那座古老又鲜活的城市。她抛却了所有心心念念的远方,妥协给了冰冷的现实。

这个暑假很漫长,漫长到让她经历所有不甘后学会了顺从与妥协。她发现,无论多失落、迷茫、抑郁,能救自己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同学聚会,他和她都到了。回头想想,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轻松的聊天。他们聊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回忆那时翠绿的光阴,谈谈高考成绩,报考的大学诸如此类。他考的不好,勉强报了一个专科的院校。最后,聚餐结束,他突然对她说:“我可能要回去复习了。”

五秒钟后,在他就要转身时,她扯着笑叫住他:“嘿!季桐,加油。”

这次聚餐,又或者说这最后的五秒,她的脑海中闪现了很多画面,他第一次穿着白衬衣路过她课桌时的背影,他和朋友去食堂,她在他们后面十米内默默跟着的背影,他跑步时她望着的那个逐渐缩小的背影,以及每天下午第二节课下课他路过后她再次回头寻找的那个背影……

其实她清楚,她把一切都埋藏地那么好,因为知道结局注定会是无疾而终。她想,大概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可是,在他说出自己要回去复习的那刻,她多么想对他说一句,没事,我等你。



“想你

和那一个夏日的午后

想你从林深处缓缓走来

是我含笑的出水的莲

是我的

最最温柔

最易痛的那一部分

是我的

圣洁遥远

最不了触碰的年华

——席慕容”。

为什么当她看到这句话时,心,痛得想落泪?

时光匆匆催人老,记忆不时在脑海中跳脱。当她看到那片从枝头飘落的梧桐叶,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曾经,那个信誓旦旦做着梦,无畏无惧谈未来的年岁。如今啊,未来的及采撷的梦仍挂在枝头,吹着冷风,淋着秋雨。她唯有的,也仅是记忆中的那个他。

他身在她的遥远的故乡,却成了她的异乡。


来简书的第一篇文。时过境迁,仅希望借她与他,让我怀缅,那个日光充沛的惨绿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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