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王国,风景优美,物产丰腴,民风纯朴。但是,在这个王国,有一个很奇怪的规定――这个王国的国王并不是世袭产生的,而是依靠每家每户门口挂着的钟。每当某家的钟声响起,就预示着这家的主人将登上国王的宝座。
由于这个王国是所有居民一同发现并建造起来的,就想到用这个办法来选出他们的统治者。每家每户的钟,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使它会在不同的时间响起,既是结束,也宣告着一个新的开始。有人试着用棍子或者其他工具敲打门口的钟,却始终是白费力气,最终只得作罢。
距离这位国王继任,已经三年了。他是一位律师,逻辑性很强,对什么事情都很上心,王国治理得井井有条。有的居民谷仓里的粮食已经堆成了小山,有的居民开始盖起了新房子,有的居民去别的王国旅游,一切都很平静,很美好。
居民们常常会去到国王家里,感谢他为这个王国所做的一切。国王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的感谢信,还要接待许许多多的人,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但心里却很开心。
不过有些居民,为了不给他们的国王增加负担,常常会在家里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比如,阿桑一家。
阿桑和他的爸爸,常常会在睡前向上帝祷告,感谢神的旨意,让真正的国王降临在人间。毕竟,阿桑和他的爸爸,曾经在王国里活得低声下气,要靠别人的施舍才能勉强维持生计,而如今,他们的粮食已经多的吃不完了。这都要感谢那位律师先生,是他出色的管理才能,让他们有自力更生的资本。
时间就这样悄然地流逝着,生活平静,没有什么波澜。爸爸这几年脸上的笑容多了些,可阿桑的右眼皮每天总是会跳几下,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距离这位律师国王继任已经七年了,其他居民门前的那口钟也都没有响过。一般来说,国王的任期是有一定期限的,一般在三到五年。可这位国王已经继任七年了,未免有些久了。对此,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上帝的旨意,说明这位律师国王才是真正的国王,有人担心这位律师国王可能会滥用权力。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一切的改变,都源于三个月后的那件事。
那天晚上,国王在和几位朋友喝酒,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朋友们想送他回家,他不肯,执意要自己回家。
此时的国王,凭着记忆去摸索汽车里的一切,他感觉面前的世界与往常有些不同。路边色彩斑斓的街灯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视野里扭曲、变形,仿佛梵高在他面前肆意挥洒着自己手中的色彩。
渐渐地,他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汽车此时开往何处,他感觉有些困倦,正要沉沉睡去时,一阵巨大的声响让他惊醒。
他感觉自己仿佛撞到了什么,匆匆下车查看,却被面前的景象吓得后退了几步。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他走上前去,将颤抖的手指放在那个人的鼻子前,发现已经没有了呼吸。国王吓得惊慌失措,匆忙地逃回汽车里。就在他准备发动引擎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车上挂着的一张照片,那是他与阿桑一家的合影。国王看到这张照片,想到自己身为国王,如果逃跑的话,势必会被群众发现,自己在居民心中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于是,他将被撞倒的那人放到自己的后座上,发动引擎,向警察局驶去。
警察们听到国王的陈述之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把他交给法律吧。”大家寻声望去,发现原来是警察局局长。
局长面色凝重,不苟言笑,手指夹着两根香烟,让人不由心生敬畏,大家纷纷听从他的建议。
九个月后,法院。
国王站在被告席位上,头低着,一言不发。旁听席上只有受害者的爱人以及国王的家人。
在各方律师均已陈述完毕后,法官皱着眉头,宣布暂时休庭。
国王内心忐忑不安,作为一名律师,他深知自己行为的不当,将要锒铛入狱。可他忽然想到,自己目前还是这个王国的国王,其他居民门前的钟也没有响起,这个王国该由谁来治理?他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大半,已经重新开庭。
法官高高在上,严肃地说道:“本院宣布,国王无罪释放。”
法庭上鸦雀无声,国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撞死了人,为何法律会宣判他无罪?但他来不及多想,就被无罪释放的喜悦冲昏了头。
庭审结束,待到人们差不多都已经离开时,法官走向国王,一改刚刚严肃的面容,变得笑容可掬,对国王说道:“国王,我们这次救你可不容易啊!受害者的家属肯定会提起二审的,不过放心,我们都替你打点好了。”打点好了?原来是他们救了自己,他心里有些内疚,但更多的,是感到自己身份给自己带来的便利。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也变得与之前有所不同。
回到家里,国王还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为自己身为国王而暗自庆幸。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让他的心又紧了起来。
国王前去开门,发现门口站着一位面容憔悴的妇人,她的眼圈泛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国王在法院见过她,她是受害者的爱人。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国王,眼神充满了悲伤和愤恨,国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你为什么能无罪释放?为什么!”她突然开始大喊,国王立刻派人将她带到会议室,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交到了妇人手上。妇人打开,发现是一大堆的金币,在袋子里闪闪发光。
“这笔钱足够你余下的生活了。”
“你以为我来找你只是因为钱吗?”
“不然呢?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了,你和你丈夫的关系并不好,目前正准备协议离婚,但因为房子所有权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
妇人听后低下头,默默看着袋子里的金币。
国王接着说:“所以这正是你想要的,不是吗?你只需要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好。我答应你。”妇人听后立刻说道。然后就拿着袋子匆匆离开了。
国王长舒一口气。
夜晚,他躺在床上,进入梦乡,在梦里,他看见一个人开车撞倒了孩子,国王跑过去想叫住肇事司机,却发现那个孩子周围有一阵奇异的红光,慢慢汇入孩子的体内。孩子慢慢苏醒,眼睛里散发着红光,宛如一头凶猛的野兽,那孩子疯狂地向前奔去,追上了那辆肇事车,将肇事司机从车里拽出,用绳子把他捆了起来,发动了汽车。这时,国王发现自己就是那个肇事司机,被绳子绑得动弹不得,探照灯晃得他睁不开眼,汽车正快速向他驶来……
国王猛然惊醒,发现只是一场梦。他内心十分惶恐,担心人们发现他的秘密,觉得他不配担当国王的重任。
第二天,他派大臣找到各个梅迪安,梅迪安负责王国里的新闻报道。国王要求他们每天要有一半以上的新闻是宣扬他的英明和伟大,不能太空泛,要有具体的事情,不能报道国王的负面新闻。媒体纷纷言听计从。
后来,王国里听到的不再是关于居民们的大事小事,而是国王今天帮谁家修补篱笆,明天帮谁家赶羊。一开始,居民们感觉国王最近变得很亲民,但时间久了,就觉得有些奇怪。而且他们被禁止议论国王,否则就会被拉上断头台。国王制定了一系列关于言论自由的法律,为了监视他们的一言一行,还专门建立了一支部队,名为班利塔。部队每天会到街上巡逻,会把违反王国法律的人带到监狱,让他们吃尽苦头。白天,他们开着警车,吹着口哨,招摇过市;夜晚,他们还会闯进人们的家中,将那些违反法律的人带到监狱,对他们进行审讯。
王国里的一切都在发生着改变,还是一样的繁荣,可是,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墙,横亘在每个居民之间。白天,他们去往街道,战战兢兢,不敢高声说话,因为路过的班利塔随时会有可能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曾经,有个妇女去街道买菜,因为菜贩子年岁已高,听力不好,妇女对他说话声音大了一些,就被他们带走,蒙受羞辱,最后含愤而亡。夜晚,各家的灯早早就熄了,因为没事可干。王国的广场如今变成了国王的主场,人们对国王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了解,他今天去了哪里,和谁一起进餐,和谁一起散步,人们通通知晓。曾经丰富多彩的节目也被取代,因为国王不喜欢,或者说对国王的名誉有损害。回到家里,与家人说话也小心翼翼,更多的是通过眼神交流,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班利塔是否会来到你的身边。
国王对发生在王国的一切并不十分知晓,他每天待在王宫里,听着大臣向他汇报王国的一切。通过大臣的叙述,国王觉得他的居民都十分理解他,并且爱戴他,一切都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那支在大臣怂恿下建立的班利塔部队。
日子就这样在压抑和恐惧中逝去,人们气愤,却又无可奈何。面对高墙,他们是脆弱的鸡蛋,没有能力去反抗。更何况,他们大多数人选择了明哲保身,这样的日子虽然有些痛苦,但基本的生存和生活还能保证。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沉默。
阿桑和父亲如今又开始沿街乞讨了,因为班利塔占领了他们的房子个土地,他们再一次如浮萍般,过上了漂泊不定的生活。
阿桑现在很讨厌律师国王,因为是国王害得他和爸爸沦落到如今的田地,是国王害得他和其他小朋友们没有了玩耍的场地,是国王害得他周围的大人变得对他很冷淡,再也不会邀请阿桑去他们的家里做客,品尝他们自制的“的的喀喀饼”。他想要生活变得和从前一样,他想要律师先生解散班利塔。于是,他给国王写了一封信,将自己周围的情况以及自己的心愿告诉了国王。
国王从信中得知居民现在生活在水深火热之钟,居民们再也不能随便发表议论,所以不可能有人会知道那件事。他想撤回班利塔部队,却发现自己又没有办法这样做。他好像堕入了一个深渊,而他却浑然不知,他早已被黑暗吞噬,不知道光明为何物。国王从最近的一段日子体验到了一种快感,所有人都必须听命于你,他们会对你言听计从,甚至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国王不愿放弃这样的好事,于是,班利塔军队继续存在着,甚至越发猖狂。
国王觉得生活有些无聊,想要增添一些乐趣,于是,他设计了一个游戏。
游戏规则如下:共有四只老鼠和一只猫,通过抽签决定谁是猫,谁是老鼠。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老鼠可以找到相关的奶酪机关,成功找到五个机关,即老鼠获得胜利,猫出局。在寻找机关的过程中,倘若有老鼠被猫发现并抓到,就会被淘汰出局。被淘汰的老鼠或猫将直接被拉上断头台。
班利塔开始在王国里寻找居民参与游戏,国王每天都看得不亦乐乎,每天也都会有居民被拉上断头台。
一天,班利塔踹开了阿桑家的门,将阿桑和爸爸带到了那个密闭的房间。游戏开始前,阿桑偷偷观察每个人的神色,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除了爸爸。
“爸爸,你不害怕吗?”
“孩子,爸爸也怕。但害怕并没有用,所以我们得接受它。”
对,接受它,我一定可以逃出去的!阿桑暗暗给自己鼓劲。
抽签结果阿桑和其他三位居民一组,而爸爸则是猫。这个结果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重重打在阿桑的心上。这就意味着,爸爸和他,必定有一个人要被淘汰。
当开始的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其他三位居民发疯似得到处寻找奶酪,而阿桑依旧待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怎么会是爸爸呢?为什么会是他呢?我待会该怎么面对他呢?他仍在思考这些问题。不断响起的提示音(老鼠寻找到奶酪的提示)也没有惊醒阿桑。突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有人在追捕另一个人,那是爸爸吗?不一会儿,阿桑听到了另一个提示音(老鼠被淘汰的声音)。果然是爸爸在追捕我们。然后,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又有一个人被淘汰了。只剩下他和另一个人了。他开始慢慢挪动脚步,去寻找奶酪。他感到身上有一种责任感,不能让另一个人再被淘汰了,自己必须带他们出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块奶酪,正当他准备前往寻找下一块奶酪时,却撞上了迎头赶来的爸爸。“爸爸。”阿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如鲠在喉。
爸爸手中拿着一个手电筒,发出红色的渗人的光。此刻,光正打在阿桑的脸上。爸爸的脸永远那么严肃。“你快走!”爸爸看到阿桑后立刻对他说道。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继续向其他地方巡逻。阿桑扭头看了看爸爸,便继续寻找奶酪。
最后一块奶酪找到了!房间的门此时已经打开。阿桑站在门口,朝爸爸的方向望去,爸爸并没有看着他,而是扭头看着另一边。阿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落,还没来得及擦,就已经被另一个居民带出了房间。阿桑看着爸爸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
走出房间后,国王的一个大臣走上前,来向他们道喜。“恭喜你们,从房间里逃脱了。你们将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大臣说着这些话,一脸的油腔滑调。阿桑不想搭理他,他此刻只想知道爸爸怎么样了。
那个大臣接着说道:“同时,我也非常遗憾地宣布。扮演老鼠的另外两个居民和扮演猫的居民,都会被送上断头台,将在今天中午十二点行刑。”
阿桑走到那个人面前,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一言不发,而发红的眼圈和愤怒的眼神就足以令人畏缩,尽管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那个大臣有些害怕,哆哆嗦嗦地辩解道:“这……这都是国王的旨……旨意,我只是负责传达。”说完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阿桑想去找国王理论,然而当他看到看台上那个哈哈大笑,瘫坐在装饰华丽的椅子上时,他就已经知道,他的努力终究白费。
那一刻还是来了。阿桑站在离行刑台最近的地方,手里拿着一个篮子,里面有面包和牛奶,面包抹上了厚厚的一层树莓酱,那是爸爸最爱吃的。国王坐在行刑台旁的桌子周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押着爸爸向行刑台走去。爸爸的头低着,看起来既无奈又无力。阿桑急忙跑上前去,将一大片面包伸到爸爸面前,爸爸看到面包时,显得有些惊愕,当他的头缓缓抬起时,眼睛里泛出了泪花。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继续被刽子手押着往前走。爸爸的脖子后面的那块令牌被抽掉了,刽子手举起了亮得渗人的那把刀。正要落下去时,一阵钟声响起。
大家寻声望去,发现那正是阿桑家的那口钟。阿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律师早已变了脸色,呆若木鸡。后来阿桑逐渐反应过来,就急忙上前,为爸爸解开绳子,说了一句“爸爸,我们回家吧。”,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几天后,法院。新上任的法官坐在法庭之上,愤怒地看着被告席――那个包庇国王的法官。如果不是他,恐怕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国王可能最后也不会开枪自杀。但无论如何,王国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人们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再也没有所谓的班利塔部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