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儿子来说,“可乐”这个词原本和可乐没什么关系,那只是“辣”的代名词。
他短暂的成长中,可能先体会到了“辣”,然后才知道“可乐”。
我不记得那时儿子多大,反正他出门还要上婴儿车,在饭店要坐婴儿专用椅。
一次我们和两个朋友相约带着各自的孩子去一家饭店吃饭,点好菜之后,服务员端上来两盘开胃菜。
饭店里有点吵闹,两个朋友的孩子年龄大一些,玩着只有他们自己能理解的游戏,不时大叫大笑几声,几个大人一边说笑着,偶尔夹起一口开胃菜送进嘴里。其中有一盘拍黄瓜,挺好吃的。
儿子原本看着那两位大哥哥,不时激动地拍拍婴儿椅子的台面,两脚悬空蹬踏一番,嘴里咿咿呀呀的。黄瓜端上来的时候,他看懂了我们吃黄瓜时的愉快表情,他伸出了手,指了指那盘黄瓜,表情坚决而诚恳,同时张着嘴“啊啊啊”的示意着。
我犹豫了一秒钟,因为我觉得那拍黄瓜好像有一点辣,如果我能吃出辣味,那至少对妻子来说比较辣,儿子好像还没吃过辣的东西。
然而儿子坚定的手势和执着的表情影响了我,于是一块黄瓜夹进了他的嘴里。
儿子脸上的满足,随着他的咀嚼只维持了两到三口的时间,然后忽然张着嘴安静了下来,他可能在捕捉嘴里的味道,他满脸的困惑,似乎遇到了人生的一个难题,他对那种刺激的味道很陌生,他可能在思索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
家里做的拍黄瓜,通常会用盐腌一会儿,然后去水,加醋、蒜泥、麻油。而这家店里的拍黄瓜可能加了一点点辣油调味儿。就是这一点点辣油,让儿子从此知道食物也分善良和恶意。
他睁圆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又嚼了两口,那刺激加倍地在嘴里蔓延开,然后毫无征兆地他开始嚎哭了起来,大张着的嘴里发出一些我们听不懂的音符,两只手也轮流去抓舌头。
我手边正好有一杯温水,拿给他喝了两口,他于是不停地要喝水。
在他折腾的大约20分钟期间,他不断从我们嘴里听到“辣”这个字。
几天以后,有一个下午,妻子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倒出了一杯,杯子里的气泡还在不停破裂的时候就她喝了一大口,然后整个脸就团了起来。儿子那个年龄,已经能区分出水喝饮料的差别。
他本来打定主意,等他妈妈放下杯子就要讨来喝一口,但是妻子的表情引起了儿子的警惕,他看看他妈妈,又看看可乐瓶子,他的眼睛比平时更大。妻子的脸抽了好一会儿,终于舒缓了下来。
她说,“好辣!”
儿子听懂了这个字,他再次看向装可乐的瓶子,把那颜色和形状牢牢地记在心里,他明白,这个东西危险,是辣的,他会坚决不喝,他会离得远远的。
2020年5月15日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