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的故事——
一老者为远近知名拳家,传言:老者功夫已臻化境,挨着青、碰着断,发人丈外,应手即扑。名声越大,麻烦越多,常有人来拜访,或来学艺,或来挑战。来学艺的即使提出试手,思想上先入为主,自己先怯了,行话说“腥加尖,赛神仙”,老者随便露几手绝活,无不服膺;应付来挑战的就需要费些心力了,所幸老者弟子众多,欲向老者讨教,需先过弟子的关,任凭来人技艺精湛,在接连和老者三五个弟子较量过后,皆体力不济,于是作罢。
某日,一壮汉撂倒了老者的几个得意弟子,这汉子出手阴狠,又是三步撩阴、又是二龙戏珠,其余弟子皆不敢上前,老者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亲自上阵,毕竟老江湖,气定神闲来在汉子面前道:
“小兄弟好身手!”
说着伸出右手在汉子肩膀上拍了拍,汉子顿觉肩膀剧痛,整条膀子麻木,心中诧异:这老汉功夫如此厉害!传言不虚,轻轻一拍已经无法忍受,若真动起手来还了得!于是汉子拱手言说:
“得罪!”吊着膀子走了。
事后,几个亲近弟子询问老者如此深厚掌力如何练就?老者笑而不语,伸出右手,只见两指间夹一短针——行走江湖,玩的是脑子。
访高人不遇
第一次看到关于高人的介绍是在电视上,节目中介绍一位在S市开设武馆的师傅,这位师傅与学生过招身似游龙,轻松击倒多名学生。他称:自己走访了很多地方、拜访了多位老师,都没有遇见他心目中及书上描述的拳术,直到他遇见一位高人,首次见面,高人没有接触他就将他发(将人双脚离地打起)了出去。我心想,电视上播的应该没有问题,找他不如直接找他老师,如果真有不接触就能将人发出去的功夫,路途再远能学到也值。
2010年三伏时节,受朋友之邀,我来到他的家乡福建平潭做客,在平潭晒了一个礼拜的大太阳之后,我准备返回,恰逢陇海线被大雨冲断,无法直接返回,于是我决定绕道S市拜访高人。到达S市后我在一个从火车站倒地铁需要一个半小时的地方落下脚来,这是一所学校,校方趁着学生放暑假的空档将闲置的宿舍租出去,八人间一个床位三十五元一天,这个价位对于当时还在上大学的我来说再合适不过,前台办理入住的是一位中年妇女。
她问道:“小伙子,入住是要交押金的,押金一百块侬有伐?”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按照电视节目中的线索来到高人所在的公园,我向好几个人打听高人消息未果,直到向一个中年男子打听时,他告诉我说高人一般只在周末来,今天周一,要找他得等几天了。在我向他表示感谢准备离开之际,他问道:“你是不是从陈家沟来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我白天到公园练拳,晚上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住处,宿舍里的人来了走了,每天都能见到新面孔,他们聊着找工作和旅游的话题,我在他们的聊天声中睡下,期待一个又一个清晨。
我来到S市的第二个周一,还是没有等到高人的身影,我回到住处办理了退床手续,一个小伙儿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这哥们每天在我清晨离开时就躺在床上,我晚上回来他还躺在床上,从没见过他和人交谈,我不知道这哥们来这里做什么,就好像他不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一样。
小伙子 老江湖
在“神奇老太太”成名之前的几年,网络上一个戴眼镜的文弱小伙引起了我的兴趣,视频中他像拨弄小鸡一样拨弄一位壮汉,小伙在壮汉身上轻轻一推,壮汉即像触电般向后连跳几步,之后数人将小伙围在中间并用双手按在小伙身上,小伙一发劲,数人弹跳而出,后退的回退、摔倒的摔倒,如此俊俏功夫令人咂舌。
我在网上搜索有关小伙更多的信息,惊喜地发现他就在相距不远的一座城市,我激动地拨通了他的电话,向他表达了希望体会他的奇妙劲道的想法,小伙在仔细询问了我的年龄、职业、身高、体重以及练习何种拳术之后,表示欢迎前来体验。我在绿皮火车上摇晃了三四个小时之后来到了小伙所在的城市,出站时小伙已经在等候了,小伙文质彬彬,一张娃娃脸、身材颀长,透过他的半袖领口可以看见他清晰的锁骨,我与他握手、寒暄,内心激动万分:眼前这个小伙就是那个打人如触电、轻松发人丈外的人?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他在火车站前拦了一辆出租车,并主动坐在副驾驶座位,一路上,他滔滔不绝并恰如其分地向我讲述他的自幼习武经历以及他所习练功法与市面上功法的不同,我们一起来到了他家所在的小区,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有年头的单位小区,一进家门,他母亲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见我俩进来后,对小伙说:
“又有人来找你了。”
小伙笑了笑说:“大学生,大老远从外地来的。”
小伙带我参观了他的卧室,一张床占据了卧室的大部分面积,书柜里满满当当塞的全是武术方面书籍,我们坐在床沿聊了一会儿,当我将话题引向此行的主题时,小伙主动站起来,两脚平行站立,两掌向外伸出,说:
“你来推我试试。”
我呈弓步与他面对面站立,两手握拳抵在他两掌上,使出一半力量试探(由于是试他的劲儿,我就持续用一个直劲推他,并不改变力的方向,术语叫“喂劲”),我感到像推在墙面上一样推不动,我又加力去推,直到用尽全力,还是一样推不动。小伙就给我讲了人体间架结构整体承接来力并将来力引向脚底的道理,其实这个道理我早就知道,但没有想到能运用得如此神奇。
小伙说:“你体会下我的发劲儿。”
我说:“好。”
我还是像之前一样用双拳抵住他双掌,他两掌微微向后一收,我感到整个人要向前栽,随即他手掌向前一推,我整个人像断线风筝一样向后飘了起来,后背撞在墙上,贴着墙壁滑落下来,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什么叫“打人如挂画”,接下来,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推得双脚离地飘起来,我推他的力量越大,我被打起来越高。在我数次被他推飞之后,他母亲来到卧室门口说:
“轻一点,小心楼下找上来。”
然后对小伙说:“我去买菜了。”
我见他母亲出了门,就问他:“咱们能不能放开玩一下?”
小伙问:“咋玩?”
我说:“咱俩摸摸劲,不打、不拿、不上腿。”
小伙说:“你随便来。”
拳术讲究的是变化,一方能变化,一方不能变化,能变化者胜;一方变化在前,一方变化在后,变在前头的赢。
我数次将身形调整到有利位置,用我的中线对着小伙的侧面,而小伙的身形并未发生改变,在小伙三次以不同姿势倒在床上之后,他说:
“停一下,你已经开始喘了,已经伤到元气了。”
为避免我的元气进一步受损,小伙及时的停止了和我的交流,在我说“留步”之后房门应声关上,我独自来到了火车站结束了此次行程。
拉萨旅社奇遇
在拉萨的一家山寨青年旅社,我遇见了一位独特的住客,姓刘,三十岁出头,是北京一家印度餐厅的主管,别人都是来旅游的,而他是来皈依的,在他进藏几天之后,一位仁波切摸着他的头圆了他的心愿。之后几天,他白天绕着拉萨城中的寺庙外围一圈一圈的走,晚上和我们几个同他一样只身进藏的背包客坐在一起喝奶茶、青稞酒,天南海北的聊天。
一天傍晚恰好只有我俩在旅社,其他人还没回来,闲聊中他说自己练气功已经可以达到内气外放,我当然不信,他邀请我到他的房间,他让我坐着,他站在我面前距离我约两米距离,用右手掌对着我的左胳膊,左胳膊登时有了发麻、发胀、发热的感觉,我心想可能是心理作用,于是闭上眼睛,又感觉到右胳膊发麻、发胀、发热,睁眼一看,看到他的手掌正对着我的右胳膊,如此几次,每当我闭眼感到某个部位发麻、发胀、发热,一睁眼就看到他的手掌正对着哪个部位,屡试不爽。结束之后,他说:
“今天状态不好,之前跟人试过,状态好的时候隔五米对方都能感受到。”
我好奇他老师是谁。
他称“看书自学”,强调说: “这门功夫结婚以后就不好练了。”
塔尖的高手
练拳者多如牛毛,成功者两个犄角,站在金字塔尖的永远是少数人,一次偶然的机遇,让我遇到了一位处于塔尖的高手。
都说这位高手低调、谨慎,果不其然,当我站在他附近稍作停留之后,他就停止了向学生的传授,开始和学生抽烟闲聊,于是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戴上耳机,其实耳机里很安静,在高手继续向学生传授之时,我用斜光瞟他们——好家伙!学生使了个猴搬枝(反关节控制其右臂),高手身形微微右转,右脚微微一挂学生左腿,学生随即身向前扑倒,在即将倒地之际,高手右手轻轻一拎,学生又站了起来,好轻灵的劲儿!
我上前与之攀谈,问:“练何拳术?”
答:“广播体操。”
再提及有关拳术问题,皆顾左右而言它,我便识趣离开。
我明白,很多人都想上到塔顶上去,而爬上去的最便捷途径就是把上头的人拉下来,高处不胜寒。
孙先生
孙先生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关于他的故事很多,他上世纪七十年代已经在练拳的圈子里摇了铃铛,击败众多名家好手,八十年代以后,就不太掺乎圈子里的事情了。
先生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通过自学掌握了五门外语,传言:先生除练拳以外,最大的爱好就是麻将,原本跟随先生学艺者众多,因先生重牌友,不能按时授拳导致学生一一离去。
殊不知先生只在早年间正式收了一位徒弟,之后再未开过山门,这个徒弟和先生一样天赋极高,又与先生投脾气,所以用心栽培,除此之外,碍于熟人情面教了一些人,教拳尤其费时费心费力,实在累赘,有那功夫倒不如自己多练几遍。
一直听说有这么一位前辈,一直无缘得见,直到一次偶然相遇。那晚我和朋友小酌后,独自来到公园里一处僻静地方,准备打几遍拳发发汗,在我盘了几遍架子之后,一位腰板笔直、步履轻盈的老先生来在近前,他左手提着一个布袋子,右手拿着一个收音机,播放着单田芳的评书,他将棉袄脱下和收音机一起放在石凳上,又从布袋里掏出一双白色练功鞋换上,他先是踢腿拔筋,之后反复走了几个单式,热身完以后开始打拳,一般像这个年纪的人练拳,拳架里的下势、踢腿等动作都是能省略则省略,而这位老先生却坚持一板一眼地将每一式做到位,他开始打拳后不久我就停下来驻足观看,老先生无视我的存在,徜徉在自己的拳架里。
我仿佛看到河水缓缓流淌,树叶随风飘落,落在水面上竟砸出一个个水坑,继而河水变成瀑布直泻下来,在即将以万钧之势落下来霎那却突然收住,连一朵水花都没溅起,月色空明,完整地映照在水面上。
老先生收势,揽月入怀,刚好站在起势的位置。
我早就听闻孙先生晚上常在这个地方练拳,并向知情者仔细打听了孙先生的体貌特征,我确信眼前就是我心心念念、一直期望见到的人。
“您是孙先生吧?”我急忙上前打招呼。
“你知道我?”老先生一愣。
“很早就听说过您。”我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向孙先生表达了敬仰之情。
孙先生言道:“现在的年轻人练咱这拳的不多了,你练的我看了,还差那么点儿火候。”
我迫切地询问哪些方面存在不足。
孙先生言道:“架子里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实用,会用才能练对。”
我问:“能否结合实际说明?”
孙先生示意我搭手,甫一接触,孙先生手臂向前一展,我莫名其妙地跳了出去,落地以后,又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我兴奋异常,请求作进一步说明,孙先生毫不吝啬,一动手,我的缺点便完全暴露出来,好像一个光身子的人站在穿戴整齐的人面前一样浑身不自在,当我的意识还停留在第一手的时候,孙先生已经打出了好几手,刚见一拳、又挨一肘、才逢一膝、又着一靠,每一打都是随着我的反应做出,随心所欲,又有章法,打出了本能,打的是意。
后来忙于生计,再也没有去拜访过孙先生,不知道孙先生是否每晚还在那处僻静的地方听着评书、一遍又一遍盘着自己的架子。
一天早上等电梯间隙,我来到楼道窗前向外眺望,不远处楼顶上有一个人在转八卦掌,他就那么默默的一圈一圈地走,我就望着,那一刻,我忘却了时间,忘了电梯已经到达,忘了着急去上班,还忘了很多该忘和不该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