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还在的时候,我妈经常念叨:谁谁谁两口子又去哪里旅行了,满眼的羡慕之色。
自从她摔断腿做了手术之后,去旅行基本已变成了一种奢望。
但是,在她腿脚还灵便时,我爸也极少跟她一起出去旅行。工作时自不必说,忙得连探亲假都不休的人,哪里有可能去旅行。退休了,又借口大江南北都出差去过了,再去没意思。
我爸一向就是个很宅的人,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年轻时从河南跑到湖北、新疆、北京、四川、贵州,做地质工作又整天翻山越岭的,已经挑战了他的极限,退休后他只想在家窝着,哪里都不想去。
我妈虽然也宣称自己已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除了西藏和香港,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了。但是,一听到熟人夫妇一起结伴去旅行的消息,又忍不住羡慕,毕竟,走遍千山万水,都不是我爸相陪。
记忆中,他们俩真的没有单独结伴去哪里玩过。退休后,他们有闲也有点钱了,倒是跟一对好友夫妻去过一次贵州的梵净山旅行, 那还是我刚工作不久时的事。当时梵净山还没怎么开发出来,他们的旅行颇有些冒险,仿佛是年轻时野外考察生活的重温。
当然,他们也一起去过不少地方,比如:广西贵港-我妈的老家,河南镇平-我爸的老家,深圳-我的家。贵港去过多次,更多是陪我妈与娘家人相聚,一大家子在一起过年、祭祖还去北海吹过海风;镇平回去次数极少,最近一次是我奶奶过世,他们一块回家奔丧;深圳来过几次,纯玩过,也帮我带了一段时间的女儿。
他们离现在最近的一次旅行,距今应该有八年了,是单位组织退休职工去上海看世博会,七十五岁的人了还在大太阳底下排几小时队,然后进展馆看几眼展品,这应该是最坑的一次旅行。
我爸是那种刚出门不久就开始喊着要回家的人,即便是在本地逛街,他也只能坚持两三个小时。早上出门,中午就喊要回家弄饭吃,他不喜欢在外面乱吃东西,宁可回家煮面条、蒸馒头。
退休后,他的生活变得特别规律和刻板,从不自由散漫,从不随意更改自己的生物钟。所以,尽管我妈嚷嚷过很多次要跟他一起去外面旅行,绝大多数都白嚷。
上次读到一篇文章,说人生很短,不要把最好的留到最后,深以为然。看看我爸妈,没条件的时候不说,有条件的时候真的应该想做啥就赶紧做,不然等到最后,一个不想动,一个动不了。人生的末年,所有的梦想真的都只是梦想了。
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陪爸妈一起去真正旅行一次,回他们的老家和我的老家都不算旅行。
年轻时我被迫跑到外面瞎闯荡,稳定下来后又开始讨厌到处乱跑,而且一直认定旅行是有钱人才做的事,没钱,到哪里都受罪。接下来便进入了有时间没钱,有钱没时间的恶性循环之中,直到父母渐渐老去,直到他们哪里都去不了。
我爸离世之后,我一直在想:全家一起去旅行或许未必是他最喜欢的方式,但是,在他老了,尤其是病了、弱了,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能如愿陪在他身边,给他养老送终,甚至不能见他最后一面,这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