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区的门口正对着粼粼波纹的闽江。有空时我经常会站在四楼的阳台上,凝望着不远处车来车往的闽江大桥遐想,要是站在桥上看风景,一定 会有别样的景致。
今天是谷雨,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到处仍然焕发着“千里莺啼绿映红”的明媚春光。
“站在桥上看风景”的念想,我不想再拖延了。清晨,便早早地下楼来到了大桥上。
站在大桥上凭栏远眺,只见一江春水碧于天。
桥下不远处,有个人正站在岸边钓鱼。桥高距离远,渺小的身影显得模糊不清,但他头上那顶白帽子和身后那只白色塑料桶却清晰可辨。
他近前的一滩水,也许是底下堆积着晶亮的沙子,在初升的太阳映照下,泛着七彩丹霞,缕缕清风,徐徐吹拂,江水蹙起一圈圈波纹,微微荡漾开来。
我注视着桥下的风景好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动静,就往前走去。
没走出多远,看见一位五、六十岁身体强壮的大叔,正依着桥栏杆低头垂钓。
我好奇地凑上前去套近乎,指着桥下那个人,疑惑不解地询问他为什么不去桥下边近水的地方钓,却站在这么高的大桥上。
在我的潜意识里,近距离肯定会比较容易钓得着鱼。
“嘿,嘿,在下边浅水的地方只能钓小鱼,又不多,没意思。”
大叔抬起头望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不屑地回答。那张古铜色的国字脸上露出憨厚的微笑。
“哦,原来如此。”
难怪白居易有一首诗会这样写:
“水浅鱼稀白鹭饥,劳心瞪目待鱼时,
外容闲暇中心苦,似是而非谁得知。”
原来诗人是有一定的生活经验啊。白鹭表面上看似很悠闲从容,实际上是因为饥饿,正睁大着双眼,焦虑而辛苦地等待着鱼儿的出现。
我先前还以为那长得亭亭玉立、自命不凡的白鹭,生来就喜欢在浅滩水洼中散步徜徉,原来是因为“水浅鱼稀”,饥不裹腹,不得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淖中来来回回,寻寻觅觅。
“那大桥离水面有多高呢?”看大叔人很慈祥和蔼没有厌烦的样子,我又接着问。
“大约有十来米吧。”
“哎哟,这么高呀! 那您钓的鱼最大的有多重?五、六斤,七、八斤?”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估摸着他既然嫌弃浅水地方鱼小,那么在大桥上钓的鱼一定是比较大的啰。
“嗯,有啊!”
想不到他还真的点了点头自豪地回答。难怪每天都有不少人站在大桥上钓。
“这么大的鱼,就靠这根鱼线能拉得上来?不怕它……”我惊讶地瞪圆了眼,又怕说出不吉利的话坏了人家的彩头,赶紧打住。
“会呀,会拉得上来!”
没想到那一根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细线,竟是如此的坚韧!
……
我怕打破砂锅问到底,多嘴多舌误了大叔的活,就跟他道了别。
我边走边琢磨,原来世上不是所有的事与物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就像桥下那位垂钓者与江水虽然近在咫尺,也是“劳心瞪目待鱼时”,等得腰酸背痛手脚麻木,可钓到的只是那些缱绻于浅滩近水的小鱼小虾;
平日里我总是人云亦云,傻乎乎地认为干什么事情肯定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得便宜。想来深水藏蛟龙,放长线钓大鱼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站在高处不仅能钓着大鱼,还大可不必像“蓬头稚子学垂纶”那样的专注,目不转睛,紧张得“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只需关注手上的感觉就行。即便像刚才我与大叔唠叨了那么多话,也没影响到他手上的工作。
二.
没走出多远,又遇见一位戴着橙色鸭舌帽的年轻人,右手握着一柄带着收纳鱼线转盘的鱼竿,正仰着头咕噜噜地喝水,旁边停着一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塑料桶,看样子可能是打游击,刚从别处赶过来的。
趁着年轻人还没下钩,有备而来的我就赶紧凑上前去搭讪。
“小兄弟,你早上几点来呀?”
“大概七点吧。”他朝我瞅了一眼,俏皮地一把将“鸭舌”转到脑后,应该是准备开打了,怕挡住他的视线吧。
“那你钓的鱼最大的有多大?”为了证实大叔的话,我还是重复着这样问。
“十来斤吧。”哇,没想到比大叔钓到的还要大。
“真的?”
“别人还钓过三十斤的哩。”年轻人看见我半信半疑惊愕的眼神,特意提高声调笑着说,露出一口白牙。
“这么大的鱼怎么拉得上来呀,难道不怕那线……?”我诧异地睁大了眼,沉吟着问。
“不会,有时钓着的鱼太大了,怕渔线承受不了,我们就抛下渔网去打捞。”
“哦!”我恍然大悟。
我以前从没听说过在江里钓鱼会钓到这么大的鱼,甚至还要用渔网来帮忙,今天算是大开眼界,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不会骗我。
我觉得这个爽朗的年轻人对钓鱼有很不一般的见识,便接着问。
“那在这里能钓到什么鱼?”
“很多,有鲫鱼、草鱼、鲢鱼、锦鲤、红鲤、鲈鱼、王八……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那你用什么做鱼饵?蚯蚓还是……?”我平时经常看见渔者都是把剪裁下来、还在蠕动着的一小截蚯蚓挂在鱼钩上当诱饵。
“我没用鱼饵。”没等我说完他就摇头打断我的话。
“钓鱼不用鱼饵?”我又一次感到惊讶。
“你看,我就是用底下的钩子来钩。”说着,他特意把鱼竿向上提了提。
果然,在底线处有三个朝上尖利的铁钩,呈三角形焊接在一块,末端有一个比拇指还大一点的心形锡坠子,应该是起着下沉的作用。
“铁钩会那么准确地钩住鱼嘴巴吗?”我想当然地以为只有嘴巴连着鳃的那个地方是一张一合的,才有可乘之机,身子其它地方是光溜溜的无从下手。
“不一定,有时会钩住鱼肚子。”光滑的鱼肚子会被钩子钩住?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年轻人拨弄着竿子捋直鱼线,看样子要准备上阵了。
看见小伙子热情大方,侃侃而谈。我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又腆着脸打听道:
“钓这么大的鱼,鱼竿是不是很贵呀?”
“不一定,一分钱一分货,便宜的几十一百多,贵的要三、五百,有的甚至更贵。”
事实就是这样,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否则,活蹦乱跳的鱼儿悬钓到半空中,狠命一挣,说不定线断竿折鱼儿逃脱,岂不白费力气?该花钱的还是要花。
“那你这竿得多少钱?”
“没花多少钱,我自己做的。”
说着他得意地又一次把鱼竿向上提了提,那三个磨得铮亮又尖锐的铁钩子和锡坠子在不停地抖动着,闪着光亮。
“哇!你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年轻人。”我不禁脱口而出。
他咧了咧嘴角,嘻嘻笑着不置可否。
遗憾的是,我只顾着讲话,忘了把他独创的铁钩子给拍摄下来了。
以前只听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不用鱼饵不用钩。可这小伙子是不用鱼饵只用钩,这分明不是钓鱼而是钩鱼。
这还真不是纯粹靠碰运气,因为除了他的聪明才智,根据不同的水域情况,因地制宜地制造出鱼钩器具,还因为他知道春天风恬日暖,是钓鱼的“黄金季节”。
他还说在闽江大桥这里钓鱼,最好要挑选涨潮和退潮(每天都有一两次)之间的那个时间段。
我想像得出那时候的水流应该是在频繁地运动,水波一会儿滚滚地卷进来,一会儿又滔滔地涌出去,一群群的大小鱼儿纷至沓来,随着大流进进出出,你拥我挤的搞得晕头转向摸不着北,加上此时的水不是宁静的比较混浊,所以就糊里糊涂地被钩住了。
这真可谓“混水摸鱼”,我似乎看到了那肥臀丰乳的大鲤鱼、王八和那些乌七八糟的鱼儿,被钩子勾住摇头摆尾奋力挣扎的样子……
三.
十点多钟,太阳升得老高,时间不早了。
我沿着台江滨大道往前走,准备从不远处两桥相望的解放大桥走回家。
路上,碰到一男两女三个中年人提着空塑料桶,从江边一只废弃的游船上走上来,我感到好奇就问他们那船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他们摇着头笑笑说,船上什么都没有。因为现在是三四月,正是鲫鱼的产卵期,又因为“鲫”与“吉”同音,是吉祥如意的意思,所以他们就买了几十尾大腹便便的鲫鱼,站在游船边上把它们放生到江里。
“唉,您们太好了!”我由衷地竖起拇指称赞他们做好事,真棒!
看他们的打扮不像是城里人,我就问他们是哪许人,他们不约而同地说是连江人,房子买在福州。
连江县是福州市的郊县,靠海,许多人讨鱼为生,如今年轻人有本事了生活好了就搬到福州来住,但他们那种经常把鱼放生做善事的习俗并没有改变。
正因为有这些善心人持续不断地做善事,江河湖海才会有源源不断的鱼儿在生生息息,给人们带来无穷无尽的快乐与幸福!
走到解放大桥南江滨这一头,已是中午十一点多,可大桥底下仍有好几个人一溜排过去,或站或蹲,还在饶有兴致地垂钓,有的还一个人看管两杆鱼竿,拿起这杆掂在手上一会儿又放下,接着又抓起另一竿……
钓鱼可以让人气定神闲,专心致志,特别适合需要缓解压力的人们。当你坐在青山绿水边的时候,一切急躁不安的情绪都会抛到九霄云外,一扫而光……
作为一个旁观者,“观钓颇逾垂钓趣,种花何问看花谁”。这是叶圣陶老先生挂在家里的一副对联,意思是说看别人钓鱼的乐趣,超过垂钓者本身的乐趣;种花,就只努力种好,而无需去考虑后面谁来欣赏它。
今天,确切地说只有半天,我却不虚此行,收获满满,心里特别地高兴。只要我们一路留心观察,生活的知识与经验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