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带兵打仗仅就是一份领工资的工作而已
佚名
文 王晓辰
笔者和德军三大文件
十月份读完了《隆美尔战时文件》。
到此为止，从年初开始的德军三大文件系列就读完了。
笔者的阅读顺序如下：
1）曼施泰因的《失去的胜利》
2）古德里安的《闪击英雄》
3）隆美尔的《隆美尔战时文件》。
为什么要读这个题材的书籍？
首先，从历史和军事的角度来说，二战是改变人类历史走向的重要历史事件，而德军在前期凭借“闪击战”和将士强大的执行力大杀四方，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有很多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的地方。
其次，从个体的角度来说，这三位德国将领在二战时都立有奇功，并称“帝国之鹰”，乃至战后都备受推崇和研究。作为后来者，我们无疑可以从他们身上发掘一点灵感和智慧，用以指导自己的日常生活。
下面，本文将按照笔者的阅读顺序，对三本书做简短介绍，让大家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曼施泰因和《失去的胜利》
曼施泰因出生军官世家，先后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为纳粹德国的侵略立下了汗马功劳。
曼施泰因
用译者的话来说，曼施泰因是用头脑打仗的指挥官，是不折不扣的战略家，是实至名归的名将。
既然是名将，必然有名作。
说起曼施泰因的成名作，不得不提起闪击西线（德国西面的战场）、打垮法国的曼施泰因计划。
借助这个计划，德军仅用了40天，就击垮了包括法英在内的所有西线盟军。
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最初下达在西线执行的作战计划，并不是曼施泰因计划。
最初的作战计划叫做“黄色方案”，其核心思想源于一战时的“施利芬计划”。
一战时，德军制定了“施利芬计划”，企图速胜法国。到了二战的时候，迫于元首希特勒的压力下，实在来不及交作业的德军陆军总部和德军总参谋部只得无脑抄袭，把“施利芬计划”稍作修造，变成了“黄色方案”。
为此，曼施泰因非常生气，他认为这样的抄袭毫无新意且无法达到作战意图，有悖德军总参谋部的光荣传统。
更具体的原因则有两个：
其一，“施利芬计划”在设计之初就紧密围绕着明确的政治目的——击败法国。
而在“黄色方案”里，德军对政治目的的追求似乎并不笃定。他们只想在法国以北的比利时-荷兰一线取得局部胜利，至于之后如何击败法国，似乎并没有想法。
曼施泰因则认为这样做在战略上就已经失败了，即便能够赢得局部胜利，也会错失击溃法国的有利条件。
而如果不击垮法国，那么德国在西线的威胁将永远都不会解除。
其二，“施利芬计划”是时代的产物，整个方案在设计时也受限于时代。
一战时步兵的机动性有限，因此“黄色方案”同“施利芬计划”一样，并没有把步兵难以突破的天险阿登山区作为突破口，转而寄希望于在易于通行的比利时-荷兰一线同盟军硬刚。
但到了二战的时候，随着装甲兵和航空兵在技术上的成熟，机动性不足的问题已经解决，实在没有因循守旧的理由。
基于以上判断，曼施泰因给出的建议恰恰和“黄色方案”相反，他建议利用德军装甲兵的速度优势，在敌军力量薄弱的阿登山区出其不意地快速穿插，一口气冲到大西洋，把法国一分为二，最终完全击跨法国。
以当时的眼光看，曼施泰因的提议实在过于大胆、甚至有些疯狂，但反复的理论论证和图上作业证明这个方案的确是可行的。
于是，为了能让这个新方案付诸实施，曼施泰因和同僚们开始了同陆军总部的拉锯式沟通。
彼时德军高层受到希特勒的牵制，在指挥上非常混乱（德军在二战时指挥不统一是出了名的），出于各种原因，陆军总部一直都没有采纳这个方案。
多次的你来我往之后，事情陷入了僵局，就连曼施泰因本人也被调离了西线战场。
但是大家并没有放弃。
后来，曼施泰因被召唤到柏林向希特勒汇报。
汇报的过程中，希特勒问及曼施泰因对西线作战的看法。
直到此时，曼施泰因才有机会将自己的方案向德意志最高实权者和盘托出。
听完曼的方案，元首豁然开朗，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二人一拍即合。
不久之后，希特勒直接授意德军按照新的作战计划执行。
至于之后的事情，大家可能都知道了：
异军突起的德国装甲兵在阿登山区长驱直入，丢盔弃甲的盟军被压缩到法国一个叫敦克尔克的地方仓皇撤退，过程中险些全军覆没。
事实上，以上情节并非杜撰，材料均来自于曼施泰因的回忆录《失去的胜利》。
作为回忆录，《失去的胜利》记录了曼施泰因作为德军高级指战员在西线和东线作战的所作所为和所思所想。
综观全书不难发现，曼施泰因对战局的整体性思考是无人能出其右的。无论是哪场会战里的哪场战斗，曼施泰因都能做出全面又不失具体的分析：从政治局势和目的、到整体战局的发展、再到眼前具体的战场态势，然后做出指挥决策，最后同前线部队一起展开机动。
这样的分析以回忆录的形式展现在读者面前，以曼施泰因的口吻叙述出来，不但能让读者了解当时德军的指挥系统的运作方式，还能给读者赋予一个高级指战员的视角，同曼施泰因共同决策，在前线观摩当时激烈的战斗，体验战略谋划和调兵遣将的艺术。
在一定程度上，读这本书可以锻炼读者的宏观思维能力。
总之，如果你想了解什么是用头脑打仗的话，那么《失去的胜利》一定不能错过。
古德里安和《闪击英雄》
二战初期，德军之所以能够横扫四方，除了德国军人过硬的军事素质之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德军作战思想和作战实践的超前。
这个超前的思想就是“闪击战”。
正如字面意思，闪击战强调运动和速度，要求作战装备在具备极高机动性的情况下兼具强大的火力，要求我方军队在移动中保存我方力量的同时还要借助速度优势消灭敌方力量。
如此，在一战中还是配角的坦克和战机便成了新战法中的主角，而德军在这方面走在了欧洲众列强的前面。
可以想象，二战初期，在其他国家还停留在以步兵为主战单位的静态打法的时候，德军已经是钢铁洪流四处冲杀的动态打法了，这种思维上的差距反映在现实中就是残酷的不对称战争（说的时髦点就是降维打击）。
而闪击战理论的实践者，正是古德里安。
空谈理论自然不够，大家都知道理论源于实践，而且必须超越实践。闪击战理论能够付诸实施，最大的前提就是新技术的加持，在二战的年代里，坦克、飞机就是这种新技术。
而德国装甲兵部队的缔造者，也是古德里安。
读古德里安的回忆录，可以看到此公初创装甲兵部队时的艰辛。
艰辛不难理解，毕竟新技术和新理念的出现，在初期往往不会得到老派实权者的支持，甚者有时候还会遭到同僚们的排挤。
然而，新技术和新理念的出现，只要使用得当就能深刻地改变战局并且重塑人们的思维方式（前文中的曼施泰因计划只有借助装甲兵部队的闪击能力才可能落地，事实上曼施泰因还就此事专门咨询过古德里安）。
对于古德里安来说，在草创的那段时间里，除了自己的执着之外，救了装甲兵的可能就是元首希特勒的首肯和力推了。
可以说，对于二战时的德国来说，若没有古德里安的装甲兵部队这个基础设施和闪击战这个超前的作战理念，什么曼施泰因、隆美尔啥的都不用想了，更不要说二战初期把欧洲列强杀得人仰马翻了。
最后，有一说一，古德里安的回忆录比较流水账，给人一种这货似乎没有什么思考、业务水平一般的感觉，因此笔者读得也比较敷衍（但是实际上人家真的是王者）。
总之，若想了解新技术对战争方式的革新和推动，可以尝试读一下这本书。
读过之后，说不定会对我们生活的这个新技术层出不穷的时代产生新的认识和理解。
隆美尔和《隆美尔战时文件》
鼎鼎大名的隆美尔自然不用多说。
单说本书，有两个地方值得注意：
其一，前两本都是本人所写的回忆录，这一本是由他人整理的隆美尔书信，故称战时文件。
其二，书中后半段描述了著名的阿拉曼战役。战役中，在英军的饱和式打击下，德军节节败退，更糟糕的是，友军的补给迟迟未到，实际上这一仗隆美尔是在指挥一场必败但是又不得不打的战役。
为什么必须败？
因为除了统帅部大家都知道非洲军团补给严重不足，而对手英军又在其全盛的状态，再打下去一定是死路一条、全军覆没。
为什么必须打？
因为甲方希特勒说这事儿事关排面，无论如何都要血战到底。
虽然很矛盾，但是隆美尔普鲁士军人出身的刚正作风又要求自己绝对服从命令、客户第一。
哪怕这个命令是不靠谱的。
难能可贵的是，就算是指挥打败仗，隆美尔依旧不乱方寸，其指挥依旧非常有条理，在补给几乎断绝的情况下，还能同追击的英军反复周旋，为大部队的撤退争取时间，把兵员损失降到了最低。
起初，笔者对花费大量笔墨描写撤退战的行为很不解，毕竟回忆录这种体裁难免少不了自我吹嘘，对败绩寥寥几笔带过也很正常。
后来，笔者恍然大悟，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不但要会打胜仗，更要会打败仗。况且，打败仗本身并不比打胜仗更简单。同时，从长远来看，打败仗也未必是真的打败仗（比如敦克尔克撤退）。
无论是胜仗还是败仗，都具有反思的价值。而败仗带来的价值远比胜仗更大，苦口良药的道理大家都懂——败仗在一定程度上会暴露出更多的问题，而顺风顺水的胜仗则容易让人膨胀起来，飘飘欲仙，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回到隆美尔其人。
隆美尔参加过一战，在那时他就已经把出其不意的步兵穿插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圈儿里小有名气。
隆美尔还著有步兵指挥教材《步兵攻击》，正是这本书让他得到了希特勒的赏识， 走上了发迹之路。
而真正让隆美尔坐实“沙漠之狐”称号的战斗，则发生在北非战场。
北非战场之后，他还主持过“大西洋壁垒”的建设，指挥过诺曼底地区的防御战。
再后来，因为怀疑参与了刺杀希特勒的行动，隆美尔被元首赐死。
可谓是成也元首败也元首，让人扼腕。
不过，回头一问，为什么是北非战场让隆美尔成名？
这里笔者尝试总结了三点：
从战略上来说，二战中的德国长期在东西两线作战，这使得非洲注定只能成为次要战场。正因为非洲是次要战场，才使隆美尔有机会完全接管指挥权，不会像东西线的将领那样被独断的希特勒搞得精神分裂，让自己的指挥天才得到充分的发挥。
从地形上来说，北非绝大多数地区都是沙漠，地势平坦，机械化部队可以完全发挥其效能，这就在给隆美尔思考和尝试新的战术打法提供了可能。书中隆美尔用大量的篇幅谈论了沙漠作战的特点和原则，让人眼前一亮。毫不夸张的说，德军和英军在北非把机械化战争打到了当时的极限水平。
从个人能力上说，隆美尔不仅只是一个只会打仗的将才，从书中可以看到他的战略意识以及对战局的判断并不差，他对战友军和对手的特点和性格也都了如指掌，自己则经常出其不意，让对面的英军措手不及、闻风丧胆。
在笔者看来，若不是北非军的补给实在不畅，估计隆美尔也不至于折戟阿拉曼。
即便是折戟，也虽败犹荣。
毕竟不是所有的将领都和隆美尔一样，其美名能够在敌军内部广为流传。
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有隆美尔这样的名将存在，德军才能在北非叱咤一时。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自带光芒的名将存在，才能照亮其他的名将，比如隆美尔的对手英军将领蒙哥马利（谁来求一下老马的阴影面积）。
总之，如果想要了解隆美尔用兵的艺术，看这本书和《步兵攻击》就足够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还囊括了隆美尔给他老婆和家人的书信，这是另外两本回忆录所没有的，读起来让人觉得老隆这个人血肉丰满、亲切热情，有极强的事业心，又无时无刻不挂念着自己的妻儿。
如此说来，隆美尔可能就是一个既要在指挥车里风尘扑扑、东奔西跑地指挥打仗，又要借着战事的闲暇，在书信中同家人嘘寒问暖，偶尔还会碎碎念一下的中年男人。
而这不就是现代打工人的真实写照吗？
（完，于杭州，202011，原文载于“架构师的白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