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千古悔婚
听老一辈人说,秃婆婆是在当年远嫁的路上逃婚到我们村跟狗蛋爹成的。
这一成不要紧,真的就成出了千古大恨。
原来秃婆婆早就嫌弃媒人介绍的男方,仗着家里老子有点买食粮的粮票好吃懒做,离娘家又远,秃婆婆不甘心,就在远嫁的路上逃婚到路过的我们村庄,经人介绍认识了狗蛋爹跟她成婚。后来回娘家,娘家人虽也气也恨不过还是接受了这桩婚事。
听人说狗蛋家不应该是这么穷困的,因为狗蛋爷爷还在的时候,家里是地主成分,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别人家都只能吃地瓜面干粮充饥的时候,他家是少数中吃白面食的庄户人家之一。
狗蛋奶奶死得早,爷爷在的时候还是比较有文化的,在那个年代他倡导自己的大外孙也就是秃婆婆的大儿子上私塾,教他读书写字,早年为他取名勤水。爷爷虽是家里顶梁柱,可是上了年纪后常年体劳成疾加上整天吸旱烟,最终得了不治之症去世。
狗蛋爹打小身体就不好,所以从小没干过苦力活,秃婆婆一个妇道人家倒也是勤俭持家,20岁逃婚到这里,家里农活里外都干了,还照顾身体常年不利索的狗蛋爹,为他生下俩儿一女,狗蛋是最小的。
后来狗蛋爹生病住院需要一笔钱,家里没有那么多只好找全村人借,可是谁都不肯借给他们。那时候我姥爷在村里大队做会计,家里有六个子女,虽说光景不富裕,可勉强填口饱饭,当时姥爷不顾家里所有人的反对把钱借给了秃婆婆给老伴儿治病,可是不多久还是死了。
老伴儿一走,秃婆婆就像得了神经病一样,整天疯疯癫癫,衣衫褴褛,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偶尔手里抱捆柴禾从街坊四邻身边走过,低声言语,好像在骂谁又好像在絮叨。闲时就坐在自家大门口看来来往往的路人,偶尔还会跟路人搭讪几句,谈笑一番,心里憋的有气时就不顾任何影响在大街上骂骂咧咧,骂当年谁谁给自己介绍的对象害了自己一辈子,骂谁谁瞧不起她……她这一形象在我们附近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
秃婆婆三个孩子也渐渐长大成人,勤水因上过一两年学堂,比较识大体,都说家中无父,长子为父,虽说日子过得不好,可是在这个家里他说句什么话,家里人都还是听的。
那天他领着妹妹臭臭,也就是我现在的大妗子来我姥姥家,对我姥爷说:爹临走之前说了,俺们没有钱还,就让俺妹跟着你们过吧。
姥爷一听,这叫什么事儿,还不了钱还个人我们哪能受得起?
后来双方谈判过后,姥爷最终同意可以嫁给我大舅。
臭臭精神也是有些问题的,好的时候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该说说该笑笑,可上来那一阵,她不管你是谁,又打又骂。她跟了我舅,可以帮姥姥一家做农活,一来还了当年欠下的债,二来是能混口饭吃,不至于在自己家里被饿死。
大舅那年将近三十,在我们那儿,二十有余的人没有结婚是会让人耻笑的,他常年在外不搞对象不相亲,无奈之下也就同意了这桩婚事。之后,家里人便安排了媒人把结婚之前应该办的都办妥,就这样,大舅就把婚结了,臭臭也就成了我妗子。
或许秃婆婆这辈子也是有过亲情爱的。
最初对他家印象的是有一年除夕,天还没有黑,秃婆婆家门口围了好多人,人群中不时有人叫好。刚好我跟我爸去小卖部买东西回来路过,也上前凑热闹,原来是勤水在给他们自己家写对联,写的内容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横批是夫子一家,其中“夫”字还写成了三横,春联的大概意思是家庭和谐。这幅对联贴在他们家长长的,又破又旧的木门上,至今都让我记得当初刚贴上的样子。不知道放了几年的都有些发白的红纸,加上不太黑又泛白的墨水,却显得相当喜庆,格外有过年的感觉。在家家户户喜庆迎新年的鞭炮声中,秃婆婆家人今年也是最开心的吧。
第二年春节,勤水还没来得及写对联,就走了。有人说他从小体弱多病,得病死的,有人说他是被冻死的,也有人说他是饿死的。究竟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我们知道的仅是,这个家里唯一正常的男人也走了。
姥爷对大舅说,虽然他家里没有了顶梁柱,你就是他家的老大,什么事情你都要扛着,我们都做到了这一步不能让村里人看我们笑话。
大舅照着姥爷的话做了,把勤水的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