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程,水一程,归思方悠。
春红转了夏绿,年年岁岁。
正是骄阳似火的夏日, 我却似乎矫情起来, 开始想念家乡。
突生地感慨, 觉着自己这辈子大概都离不开那片土地了.
行文不为采,不为雅,思之所及,笔之所动,皆为念。
六七八月的天, 阳光虽强烈, 家乡也正美. 入目皆是绿色,各种各样的绿….尤其是雨后,路边片片的稻田是绿的,屋后的青山竹林是绿的,门前的菜园松柏是绿的,泥土的味道是绿的,好像连风也是绿的,很翠很翠的绿…..
那个小村落叫土溪, 房屋多是木屋, 依山傍水, 错落有致. 我的屋, 开门是山, 目之所及,是青郁的竹林, 苍翠的松柏, 还有青葱的菜园, 层层叠叠,梯田状。小时候, 每早母亲在对门的菜园, 少拿东西了, 只需直起身子, 吆着: “ 霞霞, 帮我送把小锄头过来哟” 声音不用很大, 段家湾的人都能听到, 穿过袅袅炊烟送到我梦里来,猛的爬起来,出房门,身子探出木栏杆:“ 就来了”。屋子右边几米处也有一片竹林,不大, 有风的时候,能听到沙沙的响声。还有一棵银杏树,两三百来岁,树大需三个人合抱。这棵银杏树,是我最喜欢的。尤其是这个季节,银杏叶长的正好,散开的枝叶能遮住半边天。上学的时候,每逢暑假,总喜欢搬条长木凳,拿本书,或坐,或躺,或睡,就在竹林里银杏树下,任你太阳多烈,我这里依旧好乘凉。要是有场雨啊,那才兴奋。爬到旁边只建了个架子的木屋的二楼,静静的坐着,脚下是青瓦盖的屋顶,看青山映的雨,听银杏竹林吹的风,雷声闪电也是这画里的一处景。一直喜欢雨天,许是也应了这刻在骨子里的雨景。近秋的季节,银杏果子熟了,开始落了,一场风雨,步步走,步步能踩到果子。小的时候,奶奶会捡了这些果子来卖,我也欢喜帮她捡。那会儿人小,胆儿挺大,从旁边的屋架能爬到再旁边点的小木棚的屋顶。屋顶的铺的不是砖瓦,是杉树的树皮,下了雨该是滑的,居然也不怕,就为了去捡那些银杏果子,觉得甚是好玩儿。蹲在屋顶,伸手能触到树枝,摇一摇,又能落下好些银杏果来:“奶奶,我摇摇这枝,你在底下捡。”
这棵银杏树啊,占据了我半个童年的记忆,梦里都是她。
在家睡觉是极幸福极幸福的事,春夏秋三季,我总会把窗子,门都敞开,吹自然的风,听自然的声音:蛙声,鸟叫,蝉鸣,竹林的歌...透过窗子,从屋檐边还能看见明晃晃的月亮….还有银杏带来的风,像是七八十岁老人唱的纯朴的谣。还有啊,秋天的时候,银杏黄叶纷飞,像是醉了的蝴蝶,跳着酒后的舞蹈,累了,我的房屋都是她们歇脚的地方。
想起家乡的一些节日了,也是顶有意思的。
先说清明吧,大概往后也只能存在记忆中了。段家湾有个传统,清明节段氏家族一起扫墓祭祖,过“共(zhong)清”。段家湾人不多,一条五十米的小径从马路边延伸进去,十几户人家背靠着同一座山。清明啊,最有特色的是共清这天的晚餐。小时候共清是在我屋对门那座小山的山顶过的,段氏一起,在山顶吃,听说段氏最先迁过来的祖先就葬在那座山顶。
晚饭由主事的两户人家准备,除了简单的菜式会在山顶做,其余都是在家做好挑到山顶。大人在准备的时候,小孩玩的可疯。清明时节,油菜花开的正好。对门的山本就是菜园,三四月的天,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梯田状的呈列,蜜蜂,蝴蝶,在傍晚的阳光下也很是惬意。每梯与每梯之间,大概就一米左右的高度,那个时候,总会在油菜地里捉迷藏,你追我赶,蹦上跳下,蝴蝶或许是被吓坏了,或许是被我们天真的笑声感染了,在身边飞来飞去…..玩累了,刚好差不多吃饭,端个碗,坐在青草处,饭香,菜稥,花香,扑鼻而来,脚底下是油菜花,头顶是蓝天白云,眺眼处是段家湾的屋,一家连着一家,不远,能看见我家栏杆上风晾的腊肉….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记忆,太珍贵太珍贵。
又想起另外一个日子,算不上是节日,家乡人只管叫它“六月六”,记得还有一句俗语:“六月六,茄子炒臭肉。”这个肉说的是腊肉。农历六月初六那天,有个习俗,洗井。我们这的井不深,一两米。先将井里的水舀一大半,把井洗刷干净,再把脏水舀出来,反复几次,直到井底井壁都干净了。家乡的井水都很甜,也很凉,是冰水比不得的。那个时候,夏天的傍晚提个茶壶出来打井水,小孩子们约着一起,先玩游戏,可能是玩小风车,跳绳,或者打沙袋,也可能就是简单的你追我赶,在夕阳的余晖中,在飞舞的蜻蜓里。大人呢,就在旁边谈天说地,记得路边还有一棵梨树的,是青梨。晚了,小孩们跑累了,大人们也说尽兴了,提着打好的井水,回家。说起六月初六,这天还有一个习俗,就是去河里洗澡,洗去坏运气。小时候,每个暑假都会在外婆家待上二十来天,记得有一年六月初六,是外婆带着我和弟弟去河里洗的澡,那会儿还很小,大概四五岁。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那条小河水不深,很清澈很清澈,河里的石子也很干净,一群一群的小鱼游来游去,弟弟就坐在河中间,印象中还有外婆半蹲着弯着腰的身影。我自己在做什么,却是一点也不记得了…..那也是我关于”六月初六”最初的记忆。
又想到姑娘节了,农历四月初八。我们小镇是苗族侗族聚居区,可其实我现在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苗族还是侗族,问好些人,也没能说明白。小学初中都写得苗族,但是户口本上是侗族。不过,不管是苗族还是侗族,有什么关系呢,我属于东山,属于土溪,属于那片土地,那片我一生也爱不完的土地。说回姑娘节,说是为纪念杨家将后人杨文广的妹妹---杨家姑娘救出哥哥而留下的节日。每逢这天,县里,各乡镇都会组织活动来庆祝,穿苗服,带苗饰,篝火会,逗春牛,赛春藤,迎客酒….其实小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隆重,比如苗族服饰之类的是很少会有的,只是近年来县里开始注重旅游的发展,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传统节日,姑娘节才开始变得隆重。不过,记忆中,姑娘节一直有的一个传统是吃“黑米饭”,相传杨家姑娘就是用的黑米饭避开了看牢的人救出了哥哥。黑米饭并非黑米做的,而是糯米。蒸煮的糯米里,加了一种从植物叶里榨取的汁,做出来的米饭,乌紫乌紫的,隐隐发着亮,很好看,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一瞬间别提有多香了。每年每年都惦着这个节日,其实不过是嘴馋。只是如今啊,已经好几年没得吃了,只能怀念记忆中的味道。
关于这片土地, 能说的太多太多了,还有外婆家,那也是个极灵秀的地方,那里的记忆也很美很美。
这两天特意找了沈从文先生的《边城》来看,先生笔下写的是湘西,我的家在湘西南,没有河边的吊脚楼,也没有渡船,但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善良的人们,都是画。像苗家妹子阿苗千千歌里唱的:要说苗家有多美,不用写诗和作画,看那阿哥捶糍粑,阿妹打油茶…..
嗯,手锤的糍粑过年还吃了,油茶好像有两年没得吃了。
2016.7. 30
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