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老顾实在按捺不住了，用颤抖又不太灵活的手指按下了华子的手机号码，犹豫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拨了出去。
“出卖我滴爱，背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突兀嘈杂的彩铃声震得老顾的耳膜隐隐作痛。
“喂，是老顾啊，俺现在正忙着呢！找俺没什么事儿吧？”，华子心怀防备地回应着电话。
“诶，华子啊，你可算接电话了，俺找你确实是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老顾端着话筒，急切地说道。
听到老顾这番话，华子立马警觉起来。其实当时华子也是咽了一肚子苦水，自己在外挖树发财的消息已经在村里面不胫而走，传的风风雨雨，神乎其神，然而自己的真实窘境也只有自己才最为清楚。
刚开挖的头两天，情况确实跟外面传的一模一样，那两天挖树的人少，桂花树到处都是，华子那机灵的脑袋瓜子也终于排上了用场，他低价从村名手中买入，然后中途高价转手卖给城里的园林公司。那家园林公司见他每次送来的桂花树品种、树龄、杆径、分枝高度以及树型都挺好的，就和他签了合同，每两个月送一批货，每批50株，违者追究法律责任。
头两个月里，华子收得都比较顺利，有些不愿意低价卖给他的村民在华子巧舌如簧的口才面前统统缴械投降。华子还将自家后院一块菜园给毁了，腾出地儿来种上收来的桂花树，到了月底再统一交货。华子没事儿就呆在后院林子里，看见哪株树型不好就上前修剪，觉得哪株枝桠太散就箍紧矫正，那些桂花树被整得几乎一模一样，就如同美容院“制作“”流水线“美女一样，到了夜晚，直挺挺地杵在那里，看上去还真有点渗人。
但是到了近两个月，越来越多的人投身到挖树发财的热潮中。为了竞争，他们哄抬收树价格，为了争夺一株桂花树的收买权而打得头破血流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在这样的环境下，华子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每次出门收树的数量和质量每况愈下，有时甚至出一趟门，一株桂花树都收不到。眼看就到了月底交货的时间了，离目标还差十几株，华子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接到老顾打来的电话让华子既惊讶又惶恐，“他突然打电话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啊？当初邀请他入伙一起干的时候他一口拒绝，难不成他又反悔想入伙了？这可不行！自己都快青黄不接了，他现在跑过来入伙那是雪中夺碳，再者自己目前的窘境要是被他知道了，岂不在他面前栽了跟头，成为全村人茶余饭后的笑话！”，华子心里犯了一阵嘀咕，沉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嗓子，冷冰冰说道：”啥...啥事？说！“。
”华子啊，俺还以为电话出了问题听不到你的声音呢，听说你最近赚大发了，怎么样，现在桂花树价格涨了没？“，听到华子的声音后，老顾急切地询问道。
华子一听老顾是在跟自己打听现在桂花树的价格，而非想跑过来入伙，顿时心里便放松了许多，嗓门儿也提高了几度，回应道：”马马虎虎啦，俺也没赚多少，几十百把万吧，现在桂花树多得是，一辈子也挖不完，所以价格降得很厉害啊“。
老顾一听，两眼一黑，两腿一哆嗦，”啪“的一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想不到自己的如意算盘就这样落空了，他现在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突然他想到将损失降到最小的途径就是趁着现在桂花树价格还没跌倒谷底把它们买给华子，”是该告诉华子的时候了“，老顾思索着。
”华子啊，俺家后山上也有十来株桂花树，要不你抽个时间过来看看？我也是才发现的“，老顾顿了顿神，说道。
”什么！好，马上过来！“，华子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激动，这一刻，他很佩服自己在这么一个合适的时间撒了这么一个完美的谎言。
没过一会儿，华子和他那伙人就火急火燎赶到了老顾家，老顾没想到现在有货无市的行情下，华子对自己后山那十来株桂花树还这么上心？老顾顿时心生些许疑虑，却又没敢说，只能眼巴巴看着华子这群人把那桂花树挖出来、缠根、装车。
”顾叔，树我已经挖完了，总共十六株，有一株还是小树苗，我们不要，给你留着。看在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份儿上，按两百块一株给你，共计三千，回款后再给您“，没等老顾开口就一个箭步跨上车，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华子太兴奋了，感觉自己中了大奖似的，一回家就把十五株桂花树种在了自家后院里，给它们修整了一番，然后全部用铁丝箍紧枝桠，”果真是野生货色，生得都那么奔放！“，华子箍完之后兴致勃勃地调侃了一番。
这天晚上，老顾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身体被树根重重缠绕，动弹不得。
第二天一大早，老顾就把华子他们不要的小桂花树苗种在了自己的屋前。刚种完华子就打电话过来了，”昨天在你那收的桂花树全死了！你一分钱都甭想得到！“，华子在电话那一头声嘶力竭吼道着，随即挂断电话。
”嘟...嘟...嘟...“，听着电话挂断后的忙音，老顾笔直直杵在那里，半响没回过神来，后面老顾打电话过去就再也打不通了。
从此华子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有人说他在外面吃了官司，有人说他赚了大钱出国了，甚至有人说那十五株桂花树是山上的精灵，他箍死了精灵，被山神掳走了...众说纷纭，大多纯属猜测，不足为信。
渐渐的，华子也慢慢淡出大家的视野，大家都不再谈论他的事儿了，山村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村里人还发现了一个事实：老顾家屋前的那个桂花树是整个村子乃至周边最后一株桂花树了。
每逢九十，老顾屋前，桂花香依旧。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