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光被窗的隔断分成两块。
然后安静地躺在李倚卿的手里。
他很喜欢这么做——就像拥有了月亮。
他享受于此,所以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准点报时的时钟发出“咚——咚——咚——”的噪声时,他才有些不舍放下手,转而将视线挪到书桌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
温暖的白炽灯将光明施舍给书桌上的一块立牌,再反射到李倚卿的眼睛里,上面的“离高考还有99天”显得就有些晃眼了。
有人说,高考是座独木桥,只有把人挤下去,才能到底对岸。
李倚卿只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挤下去的那个,就像在体育课上他也跑不过别人一样。
但一想到父母的殷切的希望、老师的教诲……当然主要还是这么多年开爸妈拿他压岁钱交的补习费,他突然又精神抖擞起来,跟谁过不去都不要跟自己的钱过不去!
于是侧卧着休息的水笔站立起来,开始在空白的答题区起舞。
2
“还没睡够?”半截粉笔精准地降落在李倚卿的头上,然后再沿着他的眼镜二次坠落。
他努力把沉重的眼皮睁开,大脑却一片空白。
李倚卿试图想起自己是谁,有些迷惘地环视了这间坐满了人得房间——噢,这是教室。
讲台上?是他的数学老师。
噢噢噢,对了,我在上课。他想
看着班主任那双掩不住怒火的眼睛,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才让这平时温和的大叔这么生气。
他赶忙坐直,然后换上一副炯炯有神的眼神,仔细地拿起笔开始抄黑板上的题,一跃成为全班最努力的学生!
“咦,我抄的怎么是物理题?”他抄了两行感觉不太对,在感受到数学老师的目光慢慢回到黑板后,他悄悄问同桌,“我睡了多久啊。”
“没多久,你第一节英语课开始睡的,现在刚第三节课。”同桌非常平静。
然后绷不住了。
“老班还没开始在黑板上写题。”
“……干嘛不叫我!下次去上网不给你带饭了!”李倚卿愤愤,但是幽怨从他的眼睛直穿镜片再攻击到他的好同桌周晓。
多年的革命友谊都忘记了吗!
“首先,每次不都是我去带饭的吗!”同桌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李倚卿手抖了一下,然后有些倔强地继续说:“是,每次都是你带饭,但你扪心自问一下,每次都是谁打辅助!”
“你......”话还没说完,周晓又被打断。
“是,确实每次都是你打辅助,但是你再想想,每次又是谁拿所有人卡去退钱。”
周晓深吸一口气,李倚卿再次打断施法:“没错,这也是你去做的,但是你有没有考虑我被要是中午抓去谈话了谁陪你去上网?”
“我一直摇你也没见你醒啊。”周晓冷笑,当场戳穿李倚卿睡得和死猪一样的事实。
李倚卿轻咳一声,试图掩盖自己睡得和死猪一样的事实,“下次直接捏我手臂,包醒的。”
不过看来昨晚睡得好像是有点太晚了,下次还真得早点睡了。
2
李倚卿的成绩其实很一般,一般到每次考试的排名一定是最中间那一档的,换句话说,在这个前两百才能考上大学的高中里,他只能落榜。
他并非想平庸,只是,他的天赋似乎只能到此为止了,剩下的努力也不知道能让他到哪一步。
于是李倚卿就这样,低着头,看着遍在球场的青草,漫不经心地在操场上走着。
即便不是夏天,中午的太阳依然照得他有些燥热。
成绩不尽人意的少年在想,要是上个大专是不是就够了,爸妈应该不会怪他吧,老师应该不会怪他拉低本科率吧,大专的伙食应该不会比本科的差吧,大专不会没独立卫生间吧......
“哎哟——”事情很突然,但他在倒地之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谁这么没有素质!
带着这个想法,他一屁股扎进欣欣向荣的青草里,那些探了头的草儿如果会说话,肯定会说。
谁这么没有素质!
“唉,同学你没事儿吧!”紧接着,是带有些惊慌的声音。
李倚卿闭着眼龇着牙,那眉头都要拧成一块儿了,看上去不太像没事的样子,但出于一个18岁成年人的自尊,他边揉着屁股边努力站起来,摆摆手,“没事,没事,不影响高考。”
“......”不知道撞他的人是无语了还是怎么样,总之一时半会没了声音,李倚卿这才睁开眼,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学。
我靠,这不会是新来的体育生吧,这么壮难怪撞不赢,不怪小李撞不赢,奈何对面是高达。他仔细端倪着眼前的人,却发现竟是一片模糊。
这体育生看他好像没事的样子,又道了个歉,就准备离开,刚迈开步子,却又听到这刚刚被撞的人的声音。
“唉、诶诶诶,不对不对,有事了有事了。”李倚卿盲人摸象一样两只手毫无规律地在眼前一阵乱晃,“你把我撞看不见了!没法高考了!”
体育生:“......”
“你是不是平时戴眼镜的。”体育生思索了足足一秒钟。
李倚卿点头:“还真是。”
体育生有些无语,“你好像没戴眼镜。”
“啊?不会啊,我高度近视,眼镜除了睡觉洗澡还有上化学课都不离身的啊!”他下意识推推眼镜的鼻梁,发现推了空气。
“我擦,我眼镜呢!”他俯下身在草丛里一阵乱摸但除了来自青草的扎手报复以外啥也没有。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觉得应该在......那儿?”体育生表情怪异,指了指一旁的下水道盖板,上面依稀还有眼镜腿的残骸。。
“......”
“......”
沉默震耳欲聋。
“那个,要不我赔你?”体育生有些尴尬地打破了沉默。
他心想:怎么这么倒霉,刚好就摔坏了。
李倚卿心想:怎么还有这种好事,用了三年的眼镜居然可以报销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拍即合地决定了赔偿事宜。
李倚卿嘴角的笑意都有点压不住了:“唉,这眼镜也陪了我好久,还有点舍不得。”
“那要不我找人给你修——”体育生眼睛一亮。
“只是没想到今日落得个粉身碎骨死无全尸的下场啊!”见体育生有别的意思,他赶紧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啊!微信还是支付宝?”
3
“......”体育生摸摸口袋,发现加起来只有三十块,“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诶诶诶,你不会是想跑吧!”李倚卿叫住他。
他拍了拍脑袋:“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但我找个人,肯定有钱,你不放心就跟我一起过来吧。”
李倚卿将信将疑地跟他走着,来到有点熟悉的教学楼,然后是有点熟悉的楼层和有点熟悉的办公室。
我靠!这不是班主任的办公室吗?这是举报我敲诈勒索吗?可是我眼镜确确实实摔坏了啊!就在他内心做着天人交战的时候,体育生已经大步奔向办公室里。
李倚卿不是很敢进去,就在外面堵门,反正这办公室就一个门还能跑了不成?想到这他更硬气了,他的眼镜可是坏得彻彻底底的!
就听得里面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他更加得意,开始在门口嚣张来。
只见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两眼微闭,边点着头边抖着脚。
“在这挑衅我呢?”是晴天霹雳,如雷贯耳。
听到班主任的声音,他一个没站稳,差点倒了。
“没、没,这不在等人吗?”李倚卿讪讪,眼神都飘忽了。
“哼,中午其他老师不在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丢你粉笔还不爽了?你上课睡觉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看来有必要跟你家长打个电话了!”班主任压根不信,说着就要掏手机出来准备给李倚卿一个死刑。
李倚卿冷汗直流,这要个钱得把命要没了,他却死活想不到该咋办——他真的上课睡觉了啊!
完了完了,爸妈要是知道他上课不努力会不会每个星期减他生活费啊,那可怎么办啊!
“徐老师等等。”
有人说,世界上最动听的不是雪山里的歌声,而是能让人净化心灵的话语。
李倚卿觉得很有道理,就比如当下。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生从办公室里出来,叫住了班主任。
班主任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息屏。
“他是找你的?”班主任又瞥了李倚卿一眼。
女生点点头,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算是吧。”
“那你们先忙吧,晚点再说,我还有事。”班主任说着就走了,李倚卿想一跃赎罪的心也放下了。
“不好意思,是我弟弄坏了你的眼镜吗?”她问。
李倚卿木讷地点头。
女生拿出手机,有些歉意地说道:“他走路在想事儿,估计就撞到你了,我是他姐姐,这钱我先赔给你吧,你下课看看去附近的眼镜店换一副吧。”
“噢噢,好。”他拿出手机,突然想到什么,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好像没实名制,所以不能扫一扫收款,要不加个微信好友发红包给我?”
“这样真行吗?”女生带着不太信任的眼神扫了他的码。
李倚卿拍拍胸膛:“放心吧,屡试不爽,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啊。备注一下。”
“嗯,叫陈遥月。”陈遥月略加思索。
“好,我叫李倚卿,那您有空就把钱转给我就好。”
“……好。”陈遥月看着手机上这个蓝天白云的风景图头像和这个“简单就好”的网名,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爸的微信。
4
微信是人与人进步的阶梯。
比如可以让一个自闭少年开始踏出那个小黑屋开始接触世界。
就像现在的李倚卿。
收完红包以后。
头像是一片云的李倚卿发了个表情包,然后问:小陈姐姐,你是实习老师吗?
二次元美女头像的陈遥月:关你什么事,爬。
额,李倚卿心里一顿,这怎么和中午完全两个人啊。
但认输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又问:小陈姐姐,你教英语还是教语文啊?
然后发出去就看到红色感叹号。
“我靠,这么暴躁,难道在办公室那个是她的第二人格?”李倚卿冷静分析起来,毕竟前后差异之大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行吧!拉黑就拉黑吧!反正钱已经拿到了,还能换一个新眼镜,也不亏,不过换位思考一下,被爆金币了好像搁谁谁也不爽啊。他非常体贴地思考着,就先不生她的气了。
5
风儿推着云朵走,时间推着小李走。
转眼过去了一周,李倚卿戴着全新版本的眼镜在书桌上做题。
“李倚卿,我一会有事要去开学生代表大会,这些作业你待会帮我拿去办公室哈。”周晓把收好的作业堆在李倚卿书桌上,笑嘻嘻地打破了他专注的修炼。
“你说的这个事,首先,”李倚卿很严肃地指了指练习册,“我不认识你。”
然后他就低头继续写题。
等他再抬头,周晓已经不见了,但是九个组五十个人的作业还在他桌上。
李倚卿扶额,重重地叹了口气,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他只得起身抱起全班的作业,不情不愿地向办公室走去。
眼看着办公室里老师也不在,他放下作业就准备回去,结果刚右转出门,又给撞了个满怀。
他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不看路!
“你没事儿吧?”声音很清脆,还有些莫名的耳熟。
李倚卿揉着屁股皱着眉站了起来摆摆手:“不影响高考。”
然后睁开眼。
我靠,这不是那个小陈姐姐吗。
他大脑一片空白,合着这姐弟俩逮着他撞了呗,上辈子惹他们家了。
“额……”陈遥月有点无语。
李倚卿也有点无语。
6
“小陈姐姐,你说你们家上辈子是不是什么佃户小工,然后我是什么地主老爷,然后上辈子我狠狠剥削了你们,所以这辈子你们都来报恩了?”李倚卿不在乎坐在露天排挡是不是会被人看到他这非常粗犷的吃相——毕竟就差抱起鸡腿啃了。
陈遥月叹气,白了他一眼:“你见过给人爆金币的报复吗?”
她开始有点后悔当时脱口而出说请一顿中饭来表达歉意了。
李倚卿放下筷子,举起右手,只剩个食指在微风里摇曳:“唉,这都是铺垫呀,先通过爆金币来减少距离感 ,等熟了之后再来个致命一击熟人杀,一看就是经历得少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了。”
“......”他是不是忘了我比他大好几岁?陈遥月无语,“你要是每次考试成绩出来也这么能说就好了。”
话音未落,但见李倚卿鼻头一红,就是身边的空气都凝结成悲伤的痕迹,他手掌按在双眼,略带哭腔:“你看你看,这不就是熟悉后的熟人杀码?在二十度的天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给人以最大的打击,完了,没法高考了,呜呜......”
“我觉得你现在回去重读高二开始学表演应该能上北电。”陈遥月冷笑一声,喝了一口饮料。
茉莉蜜茶,微甜。
“真假的,那我不是有本科上了?”李倚卿立马把手放下来,一脸期待地看着陈遥月。
“假的,我在徐老师办公桌上可是看到了你们班的成绩表,我看你这文化分能考到个三本的艺术专业就不错咯。”陈遥月嘴角扬起难以察觉的笑意。
“呜呜,为什么二十多度的......”李倚卿又凝结了身边的空气,再次把手覆盖在眼睛上,刚准备施法,却见陈遥月一把抓住他的手当场打断:“看过圣斗士没?人家圣斗士都知道不会中同一个招两次,你不能反向思考?”
李倚卿眼睛瞄了眼被抓住的手,然后立马抽出,干咳两声,正色道:“小陈姐姐你不懂了,我这是情感的自然流露。”
陈遥月轻蔑地“切”了一声,然后继续干饭。
李倚卿这张嘴却是停不下来:“我说小陈姐姐,为什么上次在你弟面前你那么——”他顿住,眼珠子麻溜地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恰当的措辞。
“那么什么?”陈遥月头也不抬。
“那么像个人。”李倚卿思考了很久终于在词库里招到一个这么贴切的形容词。
陈遥月停下筷子,却出奇地没有还嘴,只是有些怔怔地盯着盘子里的饭粒。
“我爸妈离婚了,”她似是回忆,又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像是在讲天边有多云,湖边有棵树一样语调波澜不惊,“我跟的我妈,这些年我妈照顾我的感受也一直没再嫁,我爸是早早再次组成了家庭。
然后,也因此,我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是撞到你那个高高的,陈成。
这些年我爸也没少给我抚养费啊,或者逢年过节来看我,带我出去玩,总之在这种不幸的环境里,我也算收获到了小小的、也是最大的幸福。
我就这样慢慢长大,上小学、上中学,最后也考到了本地的师范。
毕业也就这么分配到了这所学校,刚巧我那个弟弟也考到了这学校,我爸便说平时多照顾照顾他,所以才有了赔眼镜来找我这回事儿。
这些都是小事儿其实,毕竟本身我爸啊我弟弟啊也不欠我啥的,也不算吸血,我那个弟弟跟我玩的也很好。
但是呢,我妈从小就告诉我,要让爸爸妈妈省心,所以我不希望在我家人面前展现不完美的一面。
那样,怎么让他们省心呢?”
太阳也安静,树儿也安静。
李倚卿也这么安静地听着陈遥月诉说。
起码这五分钟,他们是知心朋友。
他想。
“我觉得挺好的,你一直是很善良的人。”李倚卿微笑,笑容温暖的根本不像他。
陈遥月忍俊不禁:“我天天攻击你,你还说我善良?”
李倚卿夹起鸡腿啃了一口,说话含糊不清:“实话实说啊,我觉得你的言辞犀利只是在保护自己,真有什么让你感觉愧疚的事,你会用自己的方法去弥补,比如这个。”
他扬了扬被夹着的鸡腿。
“切,我还以为你多能洞察,唉,也对,毕竟也就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而已。”陈遥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摇头叹息。
“是是是,你请我吃饭就是因为工资太多啦,根本用不完,所以想办法散一点,请了我这个隔壁班的学生吃顿大餐。”李倚卿连连点头。
陈遥月耳根都有点红了:“说说说,吃个饭屁话这么多,不吃走了,我去结账。”
李倚卿急了:“别啊,这不是还有点没吃完吗,你不是语文老师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还需要一个学生教你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陈遥月已经听不清了。
这人吃饭也太没吃相了。
她莞尔。
6、
二模的成绩比李倚卿想象得要出来的早一天,说实话,他有些紧张。
离高考越来越近了,但这段时间成绩上好像没什么提升,虽然真的很用功了,但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不会是二十五小时和四十八小时,有限的时间投入在薄弱的物理化学上已经很费劲了,更别说兼顾本就不算优秀的英语和语文。
虽然还没公布,但他已经在刚刚和班主任的谈话里知道了成绩。
无非就是公式化的谈话——再努把力是可以考取本科的,他的成绩也确实在本科线徘徊。
在老师看来,这确实是更偏向鼓励的谈话,但对于李倚卿来说,这次的对话只有无穷的压力。
他在楼梯重重地叹了口气,成绩好的只要稳住成绩,成绩差的也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早就开摆了,每天看看手机视频乐在其中,到他这,努努力可以上本科,往下又不太愿意,上不去下不来的卡在这了,迷茫的灰色成了他这段时间的主色调。
“哟?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李同学在这叹气呢?抑郁症了?”就在李倚卿思考人生地时候,却听到陈遥月讥笑的声音传来。
李倚卿的伤春悲秋在这一刻全都收起,无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不想在这个小陈老师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刚刚老徐跟我说清华北大稳了,让我自己挑呢,我这不是在苦恼该选哪一个就在这叹气呢。”李倚卿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原来已经预定状元了啊,那敢情好,我本来还说改了课表以后我这晚上时间比较充裕,可以帮一位需要帮助语文学习的同学提升补习一下,那看来这个名额可以给我们班的物理课代表了。”陈遥月非常惋惜地摇摇头。
“诶诶诶,那话不能这么说啊,你想想,这虽然稳了,但还是可以向更高级的学府深造啊,比如什么哈佛啊剑桥牛津之类的对不对,不能骄傲自满!”李倚卿说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陈遥月仰起头闭着眼有些傲娇地“哼”了一声,却又突然想看看李倚卿什么表情,便再把眼睛睁开一丝,勉强看到李倚卿一脸掐媚地在说好话,她这才露出笑容:“唉,看你这么想进步的份上,那明晚开始,下了课来办公室,给你补习!”
李倚卿竖起大拇指:“等我考上大学肯定给小陈老师送锦旗来表示我的感恩之心!”
“哟,还送锦旗呢,这么用心?”陈遥月说着,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那可不,写上一个‘妙手回春’来表达您的教学功底深厚啊!我这种学渣晚期都被您给救上来了!”李倚卿半弓着身,双手垂直合在一起,一脸笑容,抱紧大腿才是真的。
“呵呵,那我还是希望你别在外面透露是我教的你就好了。”陈遥月笑着摇头,然后从桌上拿出一本辅导书,递给李倚卿。
小李同学郑重地双手接过辅导书,只见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小题狂练》四个大字让他有点头鱼目眩。
两只拇指的指腹轻轻在崭新的封面上蹭了蹭,光滑得有些夸张。
这是小陈老师特意为他准备的吗?他心想,作为同办公室的同事,她毫无疑问是能从徐老师那儿知道自己的情况的,这是想帮自己吗?
其实说是工作调整,这些老师晚上都是下班时间,能拿出一点为他补习,真的让他感动。
“那个,谢谢啊。”他觉得自己脸蛋晕红,然后轻轻别过去一些,避免被陈遥月看到。
陈遥月看着只是藏起嘴角的笑,“不论是老师帮学生还是姐姐帮弟弟,这都是应该的,所以有什么好谢的?”
“我是想说——”李倚卿深吸口气,正色道:“谢谢你,陈遥月,可以对我,李倚卿这么好。”
听得这么肉麻的话,陈遥月心里一慌。
于是这红便成了双份。
7、
有时候不得不说,一个人埋头苦刷确实不如有个好老师指导。
就算是语文这种比较吃阅读量和理解能力的学科,能有一个专业的老师在一旁敲打,都能领悟更多,事半功倍。
尤其小陈老师还不收钱,纯义务劳动,更让他感动至极。
为了报答他们老陈家的恩情,他在前段时间开始带陈成中午去上网解压,这是他唯一能为陈遥月做的了。
想起中午的时候,自己又帮陈成开机、买饭、从人机开始练习、最后还非常周到地帮他退款把剩下的五毛还给他,就觉得自己是个顶级暖男。
“谢谢你!李哥!你舒缓了我非常巨大的学习压力!”陈成一把鼻涕一把泪。
“唉,我懂你!”李倚卿拍拍陈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当时我的压力比你还大,为了让自己成绩提升,心理健康,就来到了这天堂。”
陈成只把李倚卿当成恩人,竖起大拇指:“你就是我哥!”
但是边说着还边摸了摸胸口。
李倚卿看着不大对,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陈成勉强笑了笑:“没,就偶尔胸口疼,就最近这段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你这看起来不太像没事的样子啊。”
“真没事儿,我好着呢。”陈成挺起胸,看起来真好了。
李倚卿看他这样好像还真没啥问题,便没再多纠结,一同回学校去,还嘱咐说。
“这是咱们学校的优良传统啊,未来我毕业了,你也要传承下去!”
陈成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不负所托。
晚上,李倚卿又屁颠屁颠地来补课。
“小陈老师,你看这道题,”李倚卿用笔尖比着一道古诗鉴赏题。
“上次才教过你,古诗鉴赏呢,先通读一遍,试图去理解作者整体的思想,而不是题目问啥你就看啥,这样可能会出现理解上的偏差,来,先读一遍。”陈遥月将落下的几缕长发挽到耳后,带起一阵茉莉花的香味。
李倚卿抿抿嘴唇,也许是出于朗读尴尬,他并不爱发声去念出来,但迫于小陈老师的淫威,他还是照做了。
这是尊重老师!他想。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少年声音里特有的青春感配上一点点感情地朗读,就让这首诗歌活了起来。
“我靠,这是情诗吧。”李倚卿后知后觉,读出来才知道这首诗表达了什么。
陈遥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是不是读完才晓得这首诗表达了啥?所以说啊,要多听老师的,都做题家出来的,我经验能不比你个小屁孩丰富?”
他有些不自然地扭扭头,别扭地纠正:“明明才大五六岁而已。”
他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变得非常纠结于身份、年龄这些问题上的严谨,在他看来,一定是因为这段时间在数理化生上刷题越发认真,连带着对任何事都一致对待起来。
“那也比你大,小屁孩。”陈遥月嗤笑一声,继续把专注交还给题目,“继续看,这道题就应该选C。”
“......”而李倚卿的思绪,却随着这首《上邪》,一同飘到上邪。
小屁孩吗?
他也不是不同意这个说法,只是有些失落。
可他明明不小了啊。
“喂,还学不学,不想考大学了?”这次迎接李倚卿头的是一个重重的大逼兜。
“哎呦,使这么大劲儿干嘛,脑子给你打坏了还怎么高考!”李倚卿揉揉头,略带一点恼怒。
“我看你这状态也别去了,乖乖在家休息等着毕业以后进厂吧。”陈遥月翻了个不优雅的白眼。
李倚卿撇撇嘴,有些不服气,脱口而出:“我毕业了还是小屁孩吗?”
然后他这才震惊于自己未经思考从潜意识中说出的话。
难道,我是喜欢上小陈老师了吗?
所以,才一直不想去承认他们的师生关系。
所以才会去较真、去纠正。
种种迹象都是因为他希望可以和小陈姐姐在一个同等的位置相处,这样才能去满足他的一点幻想。
而陈遥月这才听出李倚卿话里的不对,眉头渐渐收敛,想说什么,正欲张嘴,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那双好看的眸子隐隐约约闪烁着动人的光辉,和办公室的灯光交相辉映。
但直到最后,她也没想应该说出什么话来。
只剩窗外的蝉和蛐蛐在拌嘴。
8、
多年以后,面对书架上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小题狂练》,李倚卿准会想起小陈老师在收拾完好包离开办公室的那个晚上。
“你这样,我没法给你补课了,”她踏出门,没过一秒又走了回来,“有不懂的题目微信给我留言。”
办公室只余下这首《上邪》陪着这个孤独的少年。
9、
急躁的陈遥月离李倚卿越来越远地同时,温柔的三模离李倚卿越来越近。
二模结束以后他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每天起早做数学题,上课认真听讲,午休前争取多做几道理综题,然后晚上复习英语语文和写作业......
但他就是觉得心里面空荡荡的。
那天晚上以后,陈遥月开始有意无意避开他,即便真的有时候找他也是托陈成来问,这让他感到很苦恼,可偏偏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他自己。
是他对这位一直很照顾他的姐姐、老师有了不该有的悸动。
想到这,躺在树底下乘凉的李倚卿只能看着叹息一声。
他伸出手,从缝隙间去窥视那细密树叶缝隙中漏下的阳光,原来毕业离他真的就这么近了。
“我发现每次看到你都能做出人类做不出来的姿势。”总说声音比光速慢,但这次是先听到的声音,再见到的人。
树叶的光斑被遮挡,映入眼帘的是陈成那张和陈遥月有几分相像的脸。
“哟,这不是未来的中国詹姆斯吗?我现在给你交朋友费以后拿到奥运冠军了能不能在颁奖台喊我的名字,有点参与感。”李倚卿猛地坐起来,笑着看这位跟他有不解之缘的体育生。
倒是陈成直挺挺地就那么躺了下来,可能是那树下太凉快了。
他笑着说:“可以啊,我在奖台上大喊一句,李倚卿的眼镜!我不欠你的了!”
“诶诶诶别别别,这事儿打住啊。我的眼镜你已经赔我了。”李倚卿却是少见地眉头一蹙,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陈成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向来阳光的学长,感到有些陌生:“怎么?心情不好?是不是快高考了压力给你整山大了。”
李倚卿冷笑一下,有些自信:“呵呵,就高考,我随便拿捏,清华还是北大你选一个,你李哥必须给他拿下了。”
“OK,看你还是这么普信我就放心了。”陈成把歪着的头挪正,以表宽心。
“那个。”李倚卿犹豫两秒钟,眼珠子就在这时候转了圈。
“嗯?”陈成不以为意,因为他根本没看到李倚卿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还继续说:“不会是你从哪打听到我这周四过生日,想来蹭饭吧?”
“诶?啊?哦!”他先是微微皱眉疑惑,再张大嘴巴震惊,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满眼欣喜,“对啊对啊,我就想着能不能蹭顿饭呢!怎么?请了很多同学请不起兄弟我了?”
陈成这种愣头青吃一吃激将法就上当了:“你陈大爷能付不起这点小钱吗?随便来,就后门那家的美味饭店。”
李倚卿连连点头,竖起拇指:“早就觉得成哥金鳞岂是池中物,成哥在上,受义父一拜!”
“快滚快滚!”陈成笑骂着推了李倚卿一下,然后摆摆手:“撤了撤了,等会上课没精神了。”
道别后,他走在午后清凉的林道上,慢慢停下脚步。
“诶?我本来找他干什么来着?”他拍了拍脑袋。
“好像是老姐让我传话?传啥来着?”可能是最近上学太用功了,以至于大脑没容量了,他想。
“算了,反正过两天吃饭他们也会见面,到时候当面说不就好了,非要找个传话筒,晦气!”
陈成摇摇头,就这么简单地想明白了事情,回到教室里,等待生日的到来。
10、
陈成和他的同学们嘴上说着笑话,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这笑容便是在冬天亦可温暖人心。
但温暖不了两个坐在一起尴尬的人。
“......”陈遥月拿着筷子,那双好看的眼睛却时不时向李倚卿的方向瞥去。
“......”李倚卿夹着瘦肉,张了两三次嘴,也不知是想吃肉还是想说话。
李倚卿后悔了,他太后悔来参加这顿生日聚餐了。
陈遥月生气了,她太愤怒她那个好弟弟到底有没有好好转达她的话。
“那个。”有人说在嘈杂的环境里总有一瞬间会有全部安静的时刻,刚好就在这时候,陈成和他的小伙伴们停下了。
但是两个冤种同时开口了。
于是这两个人成了全场的焦点。
“那个,我在这代表我校全体老师祝陈成生日快乐!”陈遥月笑容温婉。
何彼浓矣,华若桃李。
活像一位淑女。
“那个,我在这代表高三全体同学祝陈成生日快乐!”李倚卿笑意真诚。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活像一位学生代表。
“呃.....谢、谢谢?”陈成整不明白了。
他真的能受这么大的祝福吗?!
陈遥月心里瞪了李倚卿一眼。
“那大家好好玩,我下午还有课,就先走了哈。”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就走了。
李倚卿看着陈遥月要走有点急了,自己来吃这顿饭目的不就是和她好好谈谈吗?
想到这,他也立马准备跑路,带着些歉意对陈成说:“成哥不好意思啊,我刚想起来我们下午还有作业要交,先回去补一下作业,你们先吃!”
也不等陈成挽留,他头也不回便离开了饭店。
留下陈成和他的同学在饭桌错愕。
小寿星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脸色颇为复杂。
11、
陈遥月觉得这有点像三流偶像剧的剧情。
就是那种,男主突然从后面跑过来疯了一样拉住女主的手,开始控诉她对他的不公。
现在,大差不差,就是这样。
李倚卿那只大手紧紧抓住陈遥月的手腕,后者却也挣脱不开,只能用五分含怒五分疑惑的眼神望着这个复杂的人。
“小陈姐姐,我不明白。”李倚卿深吸一口气,仿佛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
“你不明白什么?”陈遥月的脸庞逐渐冷峻。
少年有些苦涩地撇撇嘴,忙着说:“为什么突然避开我,我……也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吧?”说到最后那“不对的事”时,他的声音都在渐渐变小,没了底气。
也许他知道是不对的,但他依然想争取。
李倚卿后悔没能在前几天的游戏里果断一些传送偷家导致输游戏,也后悔上个月吃饭时没点最后一次肉末茄子,结果那家饭店倒闭了,他也吃不到了。他后悔两年前没有好好学习,所以今天还在本科线附近挣扎……
他后悔的大大小小的事太多,所以这次不想后悔。
“你没有不对,我就是工作忙没法兼顾你。”陈遥月迟疑了一分钟,还是没说实话。
李倚卿急了:“不是的,就自从那晚补习后,你不就不理我了吗?”
她那对好看的眉毛微微靠近,却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你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李倚卿有点委屈地点点头。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陈遥月平静地说,她也觉得这些话必须说开了,不然也是对李倚卿的不负责。
“啊?”少年一怔,也不知是因为这位年轻的老师说话太大胆,还是话说中了心坎。
“呃,那个,你说的这个,它不一定对,当然没说它错了,就是可能对了一点,你呢你懂我的意思吗?”李倚卿感觉自己在胡说八道。
“那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陈遥月的问题仍然直击人心。
李倚卿能感受到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和越发急促的呼吸,像是剧烈运动后的血液流动,那抹红就这么布满了他的脸庞。
“是、是有点儿……”他深呼吸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在告诉他,这并没有用。
陈遥月神色却有些哀伤:“你觉得这合适吗?我是你的老师。”
“你没教我,不算,最多算同学的姐姐!”李倚卿倔强地区分陈遥月和“老师”这个身份与他而言的关系。
“那你作为高三学生,你觉得这合适吗?”她再问。
“......”李倚卿无言以对,最近确实变得没原来用功了。
但这是他的错吗?他只是在对陈遥月的回避感到疑惑和难过,在他们关系还好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么容易分心。
“可是,我的成绩有在提高,尤其语文!”他不服气,“你一定也从徐老师那看到了吧。”
“那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心无旁骛地去学,可能还能提高呢?你只是想上个本科吗?”陈遥月紧紧盯着李倚卿清澈的眼眸,她不希望这个少年的目标止步于此,他的人生也不该止步于此。
“你难道希望就只上个需要你家为你负担高额学费并且教学质量一般的学校,而不再为更好的学府去努力一把吗?”陈遥月将手挣脱开,轻轻揉捏着。
感受到那嫩滑的柔荑从手中脱出,李倚卿却只是在原地愣神。
是啊,难道他真正的目标就只是上大学吗?
上了一个民办本科的调剂专业,真的就满足了吗?
他的目标是什么呢?
一个恍惚回到了第一天报道的时候。
“好好读书,爸妈就出去打工了,照顾好自己。”这是父母和他道别时说的话,很简单,但眼神饱含期许。
李倚卿自信地说:“放心,肯定不辜负你们,考个好大学!”
但他的自信像被吃进嘴里的一颗糖果,快在一次一次的月考模拟考中慢慢消磨殆尽。
直到高三,他都还在那个底线徘徊。
“还是说,你的人生目标就止于这些情情爱爱呢?”陈遥月见李倚卿在思考,立马趁热打铁:“那换句话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的人和你在一起,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你们在享受了热恋期的甜蜜后总会有一天要为将来的人生做打算。
如果你能有好的学历、好的工作,是不是更有底气对你喜欢的人说‘将来我一定能好好待你’呢?”
李倚卿不知道想了十秒还是十分钟分钟,陈遥月都在面前等着他的答案。
她对这个和他弟弟一般年纪的少年又何尝没有一层朦胧的好感呢?但她也想看看这个和她关系复杂的少年会怎么在人生重要的节点做出怎样的选择。
“小陈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烈日下,少年将做出自己对于人生的选择。
12、
三模的成绩也出来了,李倚卿的成绩跟着教室墙角的蜗牛一起慢慢爬了上来。
全班第十五名,进步很明显,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还不够。
“你呢,也不要有太大压力。”陈遥月架着二郎腿,轻声劝慰。
李倚卿撑着脑袋,目光清澈地望着小陈老师,有点失落地说道:“但是时间不够了啊,还一个月就高考了,感觉还有好多不会的或者模棱两可的。”
自从上次李倚卿彻底想明白了未来该如何抉择后,陈遥月再次为他当起了补习老师,而进入了另一种学习状态的小李同学,也开始不断进步,即便他依然那么努力,但一分钟就是一分钟,掰不成两分钟用。
“急什么,又不是让你考清华北大,让你考你也考不到啊。拿出自己的全部水平发挥好,不满意就复读,人生那么长,缺你这一年么?”陈遥月有点无语,面对小李同学的焦虑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说些没啥营养的话来安慰他。
李倚卿听着“复读”两个字有点急了:“谢谢您,再复读一年我估计就真成行尸走肉了。算了算了,想这些没用,继续写吧。”
他哀叹一声,又很快调整回状态开始做题。
虽然放下了对陈遥月的喜欢,但在同她说话拌嘴时总是能放松下来,这也是为数不多解压的方式。
陈遥月自然也懂他这点小心思,但能正向地帮助到一个人,她也很乐意这么做。
时针与笔尖一起轻声地转动,转眼便到了十一点。
“不好意思啊小陈老师,又让你拖到这么晚,还是错题太多了。”李倚卿望向陈遥月,眨眨眼,有些自责地说道。
陈遥月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轻声笑了笑:“我都没怪你你还怪上自己了?这么自责那等高考完请我吃饭,我什么海鲜牛羊肉全点一遍,把你的暑假经费全吃光,就当你还清了,OK不?”
“哎哎哎,说两句你还当真了,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李倚卿冷哼一声,“噢,忘了你不怕撑,那胖死你得了,吃成三百斤一拳打碎我的眼镜。”
“呵呵,你300斤我都不会300斤,我是先天不胖圣体,懂又不懂了。”陈遥月摇摇手指,十分不屑。
“切,还给你装起来了,怎么每次见你胖个两斤就嗷嗷大叫起来?”李倚卿嘴下不留情。
……
月亮一点点攀上枝头,并不安静的夏夜却如此让人感到安宁。
13、
陈遥月向来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还是这里充斥着的死亡的味道。
如果不是必要,她一定不会来。
她这时正面色凝重地等着电梯。
医院人来人往,就是电梯也需要排队,看着来来往往的病患和家属,陈遥月的心绪很乱。
事实上,从她接到李倚卿电话的那一刻开始,心就没有平静过。
她现在还记得接到电话后每一秒的细节。
李倚卿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很轻很轻地说:“老师,陈成在一附院,赶快来。”
然后陈遥月通知了在外地的父亲和陈成的母亲,就匆匆打了辆车过去了。
她没有仔细问李倚卿,陈成怎么了,可能是她心里有点数,又有可能是怕李倚卿说出的话她难以接受。
“叮”电梯到一楼后发出提示的声音,让她得以回过神来,跟着黑压压的人群一起像江流一样涌入电梯。
最后还是勉强到了电梯里。
她到了ICU病房外,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李倚卿,立马跑过去。
“李倚卿,陈成怎么样?”她问。
李倚卿抬头看着这个女生,轻轻叹了口气,回答道:“晚上我跟他吃完饭散步的时候,他突然捂住胸口说很疼,疼得走不动道的那种,我就立马打车带他来医院,这边医生诊断以后表示这是主动脉夹层,是危及生命的急病。”
“......”即便陈遥月做了几遍心理准备,但听到李倚卿的话后还是有些失神,整个人微微向后倾了一步。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闭上眼深呼吸几口。
李倚卿扶额:“要动手术,先在ICU里等。”
“那、我先去缴费,你——要不先回去吧?”陈遥月想到明天这孩子还要上课。
“没事,陈成是我哥们,你一个人在这也不方便,等叔叔阿姨快到了我再回去吧。”李倚卿牵了牵嘴角,很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
陈遥月思索再三,还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我们还这么客气干嘛。”李倚卿摆摆手,但很快又补充了一句:“都免费教了我这么久,我也该报答报答你不是吗?”
陈遥月转头去缴费,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想回复。
可能是没听到吧。
毕竟,ICU病房前,此起彼伏的哭声这么大。
又是谁家的孩子,想失去了至亲至爱呢?
14、
该怎么评价这个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呢?
第一次见到这个皱巴巴的丑丑的小孩时,她才七岁,是弟弟情况稳定以后爸爸带她去的。
当时第一眼看到这个吵闹的婴儿,她只有一个想法:好丑好丑,怎么有这么丑的人!
但是,当爸爸抱着这个小婴儿蹲下给她仔细端详的时候,这个小婴儿眼睛也眯着一条缝在看她。
然后,奇迹一般,哭声都停住了。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张小小的脸。
小婴儿竟然笑了出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中像石子落在水面上,荡起涟漪。
爸爸说,这是弟弟。
她也跟着说,这是弟弟。
后来弟弟稍微长大了点,爸爸隔三差五就带弟弟跟她玩,比小陈遥月矮一截的弟弟总是流着鼻涕,在她身后跟着叫她,姐姐、姐姐,你等等我啊!
姐姐你欺负我,我跟你玩了,呜呜呜……
姐姐,我想看动画片,不想看这些人在这抱抱!
姐姐,我想去公园玩,带我去嘛!
姐姐姐姐,我作业不会写,你教教我!
姐姐我长高啦!
姐姐我比你高了!
姐,你毕业了会不会不跟我玩了?
姐我考上高中了!爸说你也在那教书呢,会不会教我啊?我先说好,不许给我额外加作业啊!
姐——弟弟我闯祸啦,我把人家眼镜搞坏了,你帮我赔给他,今年过年用压岁钱还你,你别告诉爸妈!求你了!
姐,你和老李什么情况?我看你们最近好像不太对啊,偷偷让我八卦一下,保证不告诉爸妈!
......
也许是靠着这些回忆,陈遥月才浑浑噩噩地回到ICU病房前。
她慢慢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已经没办法思考。
医院的座椅和她的心情一起让她如坠冰窟。
“小陈老师,别多想了,陈成这么年轻,身体素质好得很,肯定能扛过去的。”李倚卿轻声安慰,毕竟已经到医院了,只能相信医生。
但他却是心里一沉。
毕竟此前他就感觉陈成无缘无故的胸口痛肯定是有原因的,但奈何这位小弟觉得没问题,就这么硬挺过来,直到今天终于爆发了。
他也去查了资料,这种病虽然也是急病,却不是一朝发作,也是之前陈成拖着不去检查的原因。
年轻真的是可以目空一切的资本吗?
他叹了口气,但却不能表现地太悲观。
毕竟陈成的姐姐还在这,不应该再让她多几分担忧了。
陈遥月双目无神,较之刚到医院时整个人憔悴了好几分,就连那满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已经凌乱不堪了都不知道。
李倚卿有些不忍,伸出手想帮她捋好头发,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那只手就尴尬地僵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而,下一刻,尴尬地他却觉得肩头一沉,转而是温热的潮湿从他的短袖渗透进肌肤。
低沉而又清晰的呜咽声从肩头悠入耳畔,那个一直坚强的女孩子,防线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李倚卿悬着的手终于有了去处。
他温暖的大手慢慢贴着女孩的侧脸,因抽泣而微微颤动的秀发不断摩挲着他的手掌。
李倚卿只是安静地抱着她,与她一起悲伤。
15、
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一种无价之宝。
那就是年轻。
年轻的陈成虽然罹患重病,但优秀的身体和器官让他有足够厚的资本去接受这一场与死神的搏斗。
最后的战果是,医生和他一起战胜了死神。
医生做完手术后表示,下次再拖,肯定得要他小命了。
当然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还需要住院静养一段时间,而他的父母在外地还需要工作,这个照顾的工作自然就落在了陈遥月身上。
不过说是说照顾,其实也就是送送饭,毕竟这么年轻一个小伙儿,正常起居如厕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们的小陈同学正看着手机刷着视频,眼角却没忘瞥向门口,因为他知道,到点了。
果不其然,两分钟后,陈遥月准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好兄弟的李倚卿。
“我靠,你怎么来了!”陈成有些鄙视地看了眼李倚卿。
李倚卿双手插兜,也露出鄙夷的眼神反击了回去:“哪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说话的?没让你把家产都给我当谢礼就不错了!”
“呵呵,我当时就该直接倒下去然后说你是干的,讹得你倾家荡产!”陈成毫不示弱。
陈遥月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轻轻笑着,然后咳了一声,道:“他是想来看看你,之前有一场学校的模拟考,所以一直在复习,也没时间过来,这不是听说你快出院了,还是跟我说来看一下你,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了。”
李倚卿和陈成相视一笑。
好哥们一直都是这样。
“那没啥说的,模拟考和高考都考高点啊,不然我出院指定捶你一顿。”
“那必须的。”李倚卿把水果放在床头。
“刚好有点饿了,吃点你的贡品。”他又从果篮里拿出根香蕉。
“你爹还没吃你就敢吃了?反了你了!”
陈遥月看着这俩人又开始斗嘴打闹,温婉一笑。
也挺好的。
16、
还有三天就要高考了。
爸妈为此也特意赶了回来照顾李倚卿。
但他却开始有些睡不着了。
也许是压力大,也有可能心思已经飘到毕业后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便拿出手机给陈遥月发消息。
李倚卿先发了个表情包。
陈遥月回了个表情,然后问:怎么还没睡。
李倚卿:你不也没。
陈遥月秒回:还在改作业呢,最后两次作业了,以后他们就没作业给我改了。
李倚卿又发了个嘲讽的熊猫脸表情包:以前没见你这么喜欢你们班的学生啊,怎么快毕业了舍不得了?
陈遥月先发了个唉,然后继续发送:毕竟也相处了两年,而且还是我毕业后教的第一个班级,对我来说总归是很有意义的存在,马上都要各奔东西了,想为自己的第一次执教高三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李倚卿想也没想:不是还有寒暑假,到时候还能吃个饭啥的不是。
陈遥月发了个大哭的表情:那也不一样啊,这就像一本小说,你追的过程动魄惊心,但是完结后就是怅然若失,即便作者偶尔些几篇番外,也没有当时那种扣人心弦的感觉。毕竟故事已经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了,这谁也改变不了。
李倚卿深吸一口气,没想到毕业对于小陈老师是这种感受。
他那压下去许久的心思又开始活跃起来。
他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仿佛豁出去了一半,再次深吸一口气吗,双眼紧闭,也不知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才打好他想说的话,点击发送后立马清后台关机充电睡觉一条龙。
手机那头的陈遥月看着这个少年发来的信息,脸被六小时前的晚霞迟到般照得通红。
“小陈姐姐,我高考完毕业后,还能和你续写这个故事吗?”
那是一种令人害羞的相对,她把脸埋在自己的手臂,也不知在怒还是在笑。
也许等明天李倚卿醒来才会看到那两个耗费陈遥月一天勇气才发出来的两个字。
再看。
17、
李倚卿的考场在另一个学校,为此他的父母早就在附近找好了酒店,走路过去三分钟,所以也不必起太早。
他醒来看了眼闹钟,从昨天的十一点睡到了八点,可以说是精神饱满,感觉高考随便拿下了。
出发前把昨晚准备好的考试用具都清点了一下,确保都带齐了以后才出门。
改变他人生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他有一点点紧张,也有一点点激动。
所以他决定先买个包子吃。
还真别说,这边包子比学校附近的好吃。
正当他细细品味包子的口感的时候,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
“小陈老师!”他大喊。
果然,那人还真是陈遥月,作为高三教师,她也不可避免地被打乱分到别的学校监考,只不过没想刚好和李倚卿一个学校,还刚好在一家店吃早餐。
“缘分呐!”李倚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陈遥月的头。
这位向来霸道的小陈老师竟没抵抗或者还手,只是略带脸红地说道:“你在这考啊?”
“对啊,您会不会监考我啊!”他突然想到,“那我不是随便满分?”
“哼!”陈遥月不屑地冷笑一声:“怎么?想坐牢还想捎上我啊?”
“哎,那没有啊!想哪去了!”李倚卿眼珠子一转,满脸写着无辜俩字,“我这不是想着您监考我,我就有无限的动力,然后考取满分吗!”
“切,你最好是自己能信自己的鬼话!我在十号考场,你要是跟我在一个考场我就盯着你看,有点小动作就把你送进去!”陈遥月边说边从饮料柜里拿出一瓶农夫山泉。
“我在八号诶,那有点遗憾哦。”李倚卿又看了眼准考证,确实不在一个考场,不过他也就开开玩笑,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他放好准考证,接着把包子啃完,含糊不清地说:“那小陈老师我先过去了!”
“等等。”陈遥月叫住他。
“嗯?”李倚卿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瓶农夫山泉。
陈遥月羞红着脸,有些扭捏:“考场只能带水,你把外面包装撕了,在里面别渴了没水喝。”
李倚卿愣愣地接过水,然后打量起陈遥月,最后才展颜一笑:“那多谢小陈姐姐了,等我好消息!”
陈遥月被他盯这受不了,听完最后一句便逃也似的跑了,只留下了一句“好好考”给他。
李倚卿心情越发高兴,也不管路人投来怪异的眼神,哼着歌便连走带跳地向考场出发。
到了校门口,志愿者给他递了一瓶娃哈哈,他只是微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农夫山泉。
“谢谢,不过我已经拿到了施加魔法的水了哦。”
志愿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收回水后还是笑着祝福他:“那祝你金榜题名。”
小李同学莞尔,继续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天气正好,微风拂过,心情愉悦。
他承载着很多的期望。
他有压力,但动力更甚于压力。
所以他笑得很轻松。
日光懒散地从枝杈的缝隙间倾斜,在沙土地面留下斑斑点点。
李倚卿阖上双眼,感受到洒在脸上的融融暖意。
就在这一刻,他想起一个半月前小陈老师要求赏析的一句诗。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18、
李倚卿突然放下水笔,摇起了笔头。
时间告诉他,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交卷了。
作文的题目很宽,宽到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写。
高挂在黑板上的石英钟随着空气里的水蒸气的蒸发而一起流动,他的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地飘向远方。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的初夏。
彼时他坐在教室里,太阳已经有了些毒辣,虽然教室里的风扇比他还卖力地在工作,但却依然十分燥热。墙壁上还挂着高考倒计时。
他突然想起在日子还是三位数的时候参加了誓师大会,却没想到眨眼就只剩两位数。
临考前的一天,向来严厉的班主任徐老师比起往日多出了一丝和善,看向他们这群顽皮的学生们,眼里多了一点不舍。
那时候周晓依然在他旁边低头做题,仿佛对即将高考这件一无所知,甚至还问他下课了去不去上网。
那时候陈成还特意给他送了个英雄皮肤,来表示对哥们的祝福。
倒是陈遥月来找李倚卿蹭了顿饭,OK,一来一回这姐弟俩算是让家里收支平衡了。
然后他又感到些慌乱。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不用早读的七点。
不知道怎么面对不用补作业的课间。
就像不知道怎么再去遇见这些熟识的人。
窗外的蝉鸣把他拉回这间小小的满满的考场。
李倚卿觉得过了好久,没想到才过了三分钟。
他松了口气,但却依旧不知道怎么去完成这分值最高的作文。
他忍不住翻了翻前面的答题卡,多么完美无瑕的试卷啊,可能比小陈老师那双细长而柔嫩的双手还要无瑕。
李倚卿左手托腮,看着反面慢慢的空白。
提起笔,在首行勾勒出题目。
告别。
19、
当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李倚卿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为他那支连战四场的笔合上笔盖。
开考前两天,陈遥月给他发了一段话。
愿你合上笔盖的那一刻,有着战士收刀入鞘般的骄傲。
所以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像战士一样帅气。
走出考场,突然感觉身体很轻、很轻。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有这种轻地可以飞上天一样的舒适。
高中,再见了。
20、
李倚卿有点破防。
他觉得想象中的暑假应该是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起床吃饭,玩游戏,玩到饿继续吃饭,吃完饭继续玩,玩到困,最后睡觉。
周而复始度过一个美妙的夏天。
但现在的场景让他欲哭无泪。
为什么!
要一个!
刚刚毕业的高中生!
在人生最应该爽的一个暑假!
在奶茶店打工!
没错,李倚卿在高考完后经小陈老师介绍来到她朋友开的奶茶店里打工了。
小陈老师美其名曰增加社会阅历。
可是李倚卿咋觉得这就是黑奴呢?
不过好在小陈老师没事的时候都会过来点上一杯,然后在那坐上很久。
跟李倚卿东扯一会西聊一会,这苦逼的日子也不算枯燥。
就比如今天,小陈老师又来了。
“小李同学,又在偷懒?”陈遥月蹙眉看着李倚卿,佯怒道:“你就这么对待我姐妹给你开的工资?”
李倚卿忙放下手机,满脸掐媚地跑到陈遥月身旁,给她揉揉肩捶捶背,低声下气地说:“唉,小陈姐姐,你别告诉小王姐啊!”
“看你表现!”陈遥月没憋住笑,但还是要保持高冷人设,找了张椅子坐下,架起二郎腿,歪着头看着李倚卿。
李倚卿恍然大悟,对着天空指了指,示意自己明白了,又屁颠屁颠跑回制作台拿了杯刚刚做好的超A桃桃撞奶递给陈遥月。
陈遥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从包包里拿出一袋卤鸭脚:“快快快,来吃,姐妹的工资就得这么赚!”
李倚卿嘿嘿一笑,把手套摘下来再换上新的一次性手套,开始啃起鸭脚来。
“哎哟,好辣好辣!”没吃两个李倚卿就辣得满头大汗,开始像狗狗一样伸出舌头大口吸气,试图通过空气来降温,还在不停用手扇风。
“哈哈哈瞧你那狼狈的样子,别太搞笑!”陈遥月笑得一点也不淑女。
奈何李倚卿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想反驳却被辣得开不了口,只能愤愤地看向陈遥月。
小陈老师眼珠子灵巧一转,把喝了两口的奶茶递过去,吸管靠在李倚卿嘴边。
那吸管不知是溢出的奶茶还是沾着她的口水,在光芒下反射着暧昧的色彩。
他感觉陈遥月看向他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然后慢慢张嘴咬住了吸管,轻轻吸上几口。
原来,他做的奶茶,可以这么好喝。
21、
高考出分那天,小王姐给他放了个假。
所以,早上九点半,李倚卿就拉着陈遥月来到公园等出分。
小李同学牵着小陈老师那只小手找了处阴凉的位置坐下。
“这也太早了吧,还没睡够了呢~”陈遥月有些嗔怪地看着李倚卿。
“哎呀,这不是太激动了吗,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李倚卿晃了晃两人紧握着的手,笑道。
“还笑,我看你一会笑不笑得出来!”陈遥月轻哼一声,却把手从李倚卿手里抽出。
转而和他十指相扣。
“这样舒服。”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像身子酥了一般直挺挺倒在李倚卿怀里。
“哪来的小学生,我看别人要知道咱们这是师生恋,指不定说我是老师呢。”李倚卿摇摇头,另一只手也握住她那紧紧扣着的小手上。
“哼,我才不管,说到底还是你这个学生心术不正,别人都是尊师重道,你是想泡老师。”
“那能怪我吗?那不得怪您可爱美丽善良勾走了我的魂吗?”
“就你会说!”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时间就来到了十点。
“我靠,网页爆了!”李倚卿怎么刷都刷不出分,果然查分网的土豆服务器名不虚传。
陈遥月鄙夷地看了眼李倚卿,然后摇摇手机:“什么年代了还在那个服务器查分,当年姐姐我可是吃过亏的,看姐的!”
“嗯?你还有什么办法?”李倚卿放下手机,凑到陈遥月手机前。
“小程序查分懂不懂,这是作为老师的一手消息,别人都不知道!”陈遥月骄傲地笑了笑。
然后,一通操作后——
“搞什么飞机!怎么这个也崩了!”陈遥月欲哭无泪,原以为自己是聪明人,没想到人人都是聪明人!
李倚卿没绷住,笑出了声:“我还以为小陈老师的一手渠道多牛呢,就这啊,唉,还是靠自己吧!”
陈遥月不服输:“不行,我一定会比你先能刷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较劲般地不停刷着网页。
“哎哎哎!我刷出来了!”李倚卿十分激动,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能清晰地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还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当数字在一点点显示的时候,却有一双柔荑捂住了他的眼睛。
好冰。
22、
新区公园,九点三十分。
这里是新建成的公园,地处郊区,人也没几个。
“你真的这么打算?”陈遥月眉间皱起的纹路能把刚刚飞过去的蚊子压死。
李倚卿认真地点点头。
他也是综合了多方意见还有父母的支持才这么决定的。
“可是——”陈遥月还想继续说却被李倚卿打断了。
“我已经想好了,我也没那么幼稚,只是为了自己贪图享乐才这么想,我问过了徐老师,还有志愿填报老师,以及我的爸妈,他们也都认为我的决定没问题。”
李倚卿在志愿填报网站上已经保存好了投递院校,他的高考分数刚好够到一本线。
“我这分数确实可以去哈尔滨那个一本调剂一下到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专业,学校和师资也确实更好。但我同时也可以报考我们这的理工大学然后选自己喜欢的专业。如果我被分到一个我闻所未闻的专业,未来还要从事这方面工作,再极端一点可能只有个别城市才有就业机会,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我的人生不该这样,我葉一定会为此后悔。”他认真地说道。
“可——”
“还是说,你不愿意?”他有些悲伤。
陈遥月忙说:“那没有,只是,只是我怕你意气用事耽误你。”
“那不就够了吗?”李倚卿露出笑容,陈遥月从没觉得他笑得能有这么温暖好看。
“我在为我的人生负责,也在为我们的感情负责。”他抱住陈遥月。
陈遥月也紧紧抱住李倚卿。
一对跨过许多坎坷的情侣,终于在月光下迎来了新的生活。
过了良久,他们才分开。
男孩扶了扶眼镜,牵起女孩的手。
十指紧扣,两心相连。
小李同学走在前面,抬起左手,抵住眉骨,遮了遮头顶的光亮,望向前路。
只剩蝉鸣。
于是他大声地朗读起来。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小陈老师在身后,温柔地看着他。
于是她嘴角带笑,右手放在嘴边,作成喇叭状,最后大声喊道:
“乃敢与君绝!!”
圆月被树干均匀地分成了两瓣。
摊开手掌,清辉盈了满手。
他眼前是月,身后亦是月。
左手是月光,右手亦是月光。
在十八岁的夏天。
李倚卿终于完整地拥有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