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端午。
端午是纪念屈原的日子,是吃粽子、赛龙舟的日子,但于我来说,端午是挂荷包、别艾草的日子。
地处西北内陆,赛龙舟离我那么遥远,遥远到只有电视书籍中的印象,至今我从未参与过;大米是童年记忆里稀缺的东西,粽子更是少之又少。我们的端午节只有荷包、艾草和花花绳。
我的端午节从门把手开始。
按照老辈儿的说法,香包只有沾了露珠才有灵气,艾草只有沾了露珠才能驱蚊避邪。小时候,奶奶总是在凌晨时分将妈妈做的荷包,爸爸割的艾草挂在门把手上,等到清晨我们醒来的时候,荷包和艾草都潮潮的,混杂着香草的香气和空气的清冽。
那时候,我们姊妹都盼着过端午。母亲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巧女人,裁衣服、画花样儿,绣荷包样样拿的起放的下。陇东嫁女有做手工活计分送给婆家亲朋好友的习惯,我结婚的时候,母亲亲手给我做了整整66双鞋垫,让同事朋友惊叹不已。
那个年代,全家人的穿着全靠母亲一双手 。从来没有受过专业培训的母亲,无师自通学会了裁剪和缝纫,我们姊妹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对于小孩子来说,最费的就是鞋了。小时候的夜晚,无论我什么时候醒来,总能看见母亲坐在炕上纳着鞋底儿,千层鞋底下,有着规整的梅花形、菱形、三角形。母亲契的鞋口子,针脚比缝纫机做的更细密整齐。我和姐姐的鞋面上,会有菊花、牡丹、佛手等等五彩斑斓的图样儿。母亲做的布鞋,穿上舒服、透气、踏实,绝对不会出现脚臭脚气等问题。
端午临近的日子里,母亲总会放下手头的活计,为我们姊妹精心准备耍活。做耍活是细致活,从养蚕、抽丝、染线,到打衬、画样、刺绣,最后缝制,时间长、工程量大,家里农活多,母亲只有在夜晚或者雨天才能做这些。但纵是这样,我们姊妹的耍活也总是让其他孩子羡慕的。
小一点儿的时候,母亲会在五月初四将属于我们的荷包缝在衣服上。两边肩头各有一个威风凛凛的小老虎,据说戴了小老虎会身体健康,虎虎生威;脊背后面要背上绣有五毒的青蛙,据说戴了这个会五毒不侵,防止蚊虫叮咬;胸前必须要挂上“绌绌”,这是禳灾避邪,祛病保平安的。
再大一些,每人一个生肖荷包是少不了的,洁白无瑕的小兔子、动感十足的小马、憨态可掬的小猪……除此之外,小鱼、小蚂蚱、小猫等等等等,母亲的手里有着数不清的式样和造型。到端午节那天,我们身上的荷包总会吸引大家的眼球。听着别人的夸赞,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女孩子总是喜欢针头线脑的。每一年,五彩花花绳都是我们自己搓出来的,黑白红黄绿是最原始的五种颜色,搓出来的花花绳也最好看。那时候,在母亲的指导下,我和姐姐也尝试着做一些荷包来戴。缠粽子呀,做绌绌呀,根据布料颜色不同绣十二生肖呀。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做的荷包真心不敢恭维,但那种参与其中的快乐感至今难忘……
我们家屋后有一片艾草。那是一种生命力极强,却毫不起眼的植物。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一种荒草,直到长大后才知道,它具有理气血、抗病毒、防瘟疫等等诸多功效。每年的端午节前,父亲总要把那片艾草割下来,将一些在端午节送给亲戚邻居,剩余的放通风处阴干,作为整整一年艾灸、泡脚,或者止血、止呕吐的原料。
小时候的五月初四,我们姊妹总要分别向邻居叔叔婶婶家送香包和艾草,父亲说,绌绌是禳灾避邪的,艾草是祈福保平安的,它们搭在一起,代表了最美好的祝福,代表了吉祥和安康。
小时候的端午节,我们姊妹总是比赛看谁起的早,因为早起的孩子可以第一个在门把手上挑到自己最喜欢的荷包。
父母对孩子的爱永无止境,即使到了结婚以后,每年端午的清晨,我都会从门把手上取下父母给我送来艾草和荷包。荷包是明艳的,亮丽撞击着亮丽,加上不可或缺的穗子,有一种别样的动人。而艾草静静地呆在那里,很内敛,很沉默,有如父亲的爱,总是默默陪伴。
母亲走了以后,门把手上的端午突然单调成了纯粹的绿色。
今日端午,我照例起了大早,照例迅速地冲到门外。照例,门把手上别着父亲送来的一把艾草。可惜只有纯粹的绿,却少了五彩缤纷的颜色……